第 29 章
墨承意剛開啟木盒,斷臂刺客便道:“且慢。”
“你一個將死之人還慢什麼慢, ”墨承意扯下他的黑色覆面,端詳,道, “長得倒是挺人模狗樣的,你們真不打算說?”
一排負傷刺客眼神狠戾絕決,根本不怕死,又哪裡會在意他的威脅之言。
斷臂刺客咬唇沉吟,忽然鬆了牙關道:“我說的話…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麼?”
急轉而下的態度始料未及,他同夥全傻了。墨承意覺得有點意思,抬起扇子,抵在他喉結上重了重,是個十足危險的暗示。上下滾動幾遭,不待迷茫的同夥反應,他嘆眼一閉,道:“陳慶與涼州右扶風數日前曾到過此地,談話內容為何我也不清楚。但似乎是事關尋人,特以重金換一名女子的賣身契。我今夜來,也是為了掩護其人安全轉移。”
“賣身契?”柳垂澤秀眉輕皺,道, “你可知那名女子是何身份。”
斷臂刺客噎了噎,短暫搜腸刮肚一番,搖頭道:“不知。”
“只知道她是名舞姬。”
墨承意分外無語:“那你還說不知道。”
“舞姬只是個幌子罷了,其實身份究竟是高門貴女還是窮清貧民,我也接觸不到,遑論更細致的訊息了。自然沒有結果, “斷臂刺客道,“能說的我都說了。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柳垂澤朝他走近幾步,因為有意外之喜心情稍霽。他垂眸俯視,溫聲道:“你想要什麼?”
“長安城南,東渡口。”他已撐到極限,渾身失血過多已泛冰涼。艱難仰頭,看著視野間那溫良如玉的面孔,眸色閃過一絲難過,輕聲念著, “那裡有間船蓬…我的弟弟妹妹還在那裡。我……只懇求大人,能將他們一併救出,找個好人家。如此便好……”
柳垂澤垂下眼睫。
腳邊氣息漸弱,他忽然低音:“你信我嗎。”
無人應答。只剩風聲呼嘯。
“柳大人?”見他失神,墨承意喚了他一聲。
柳垂澤仍舊沒動靜。
緩了須臾,他瞥去那遠方川黛一眼,又落回。無言扯了扯唇,不過多停留。
墨承意跟上他,向後方剩餘的十多人看了幾秒,背手走著,又試探性地喚了一次:“垂澤。”
柳垂澤滯了步子,偏頭道:“方才那人的屍身,我需帶回柳府。”
“行,”墨承意對此沒有異議,也不關心他要這屍首做何, “等下我會命人搬走。”
柳垂澤並未繼續往前,無精打彩轉過身,本想提醒眾人將那數名刺客綁走,卻不料已有幾人掙脫,正執劍俯首直沖墨承意後背而來。
恍惚之間,他彷彿又看到天邊血光無極,硝煙彌漫,死亡的氣息充盈口鼻。
而手中手中沾滿鮮血淋漓,腳底是無辜慘死的黎民百姓。與他當面以劍刃相見的失智暴君笑容偏執痛楚,劍刃已沒入一截直達心腔,血線蜿蜒,殺戮夠多了。
此刻什麼安危剋制全被拋諸腦後。柳垂澤拽了他一把,抬臂替其擋下一擊,悶哼忍下一陣撕裂感的激痛。他們本在湖邊,此下動作幅度稍大,柳垂澤腳下一個趔趄,雙雙栽入清湖。
“陛下!”李權貞狂奔過去,氣急敗壞地停在岸邊,展臂欲跳下去,被曹衡一把揪住。
他轉過身,道:“曹大人,你攔我作甚?!”
“我不攔著你,難不成眼睜睜見你送死?”曹衡不屑地笑了笑,又恢複成往日棺材臉道, “陛下與柳大人武功高深,僅僅是落個水倒也不至於危及性命。倒是你,這湖底暗流湍急,你又沒個應對措施,下去了還得了?能活著回來嗎就想救人。”
李權貞略一思索驚覺的確如此,但往常操心慣了,也改不過來。急赤白臉走了幾步,道:“那我們要怎麼辦。”
曹衡:“還能怎麼辦。”
他斜睨重歸於寂的湖面,補道:“自然是先將那刺客解決,再乖乖地等了。”
……
夜色之下的綠林莽莽落了滿地清冷,煙霏絲柳,綠陰搖曳。是不曾到過的路土。
懷中人昏迷不醒,手腳寒涼。唇色蒼白,眉間舒展。太安靜了。墨承意心道。
他顫著手撫上對方的側臉,指腹摩娑,靜望他漫長一段時光,神智愈發不甚清明。自二人墜湖起,隨之胸腔溫度殆盡,氣息無存,他眯著雙眼為柳垂澤渡氣時,腦海又浮現大半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