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生來就是一副做什麼都興致缺缺的寡淡模樣,對此曹衡早已習以為常。但如今他嘴唇蠕動,猶豫半天,終於還是多說出了一句話:“花嫁,你後日有空閑嗎?”
被迫拉入混戰的花嫁拉了拉捋直的韁繩,聽見有人喚他,抬起了頭:“應當有。”
他直覺丞相大人破天荒多說的幾句肯定不是什麼好話。果不其然,尚明秋居高臨下俯視二者,細想頃刻,還是將前幾日道出的說辭重新添字逐句,翻新複述了一遍:“日後若尋得良醫,勞煩你幫忙留意著些,給你家大人治下腦疾。”
花嫁:“…”
他沒有大人。他已經說倦了。
聞言,曹衡清笑幾聲,也不惱,反而仰頭好聲好氣地道:“帶你一個怎麼樣?”
“不必了。”
“可我見你嚮往得很…”曹衡思量,神色猶豫, “尚大人若是害羞,其實我可以私下偷偷帶你去…”
尚明秋一聲不吭,騎著馬轉身便走。
曹衡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拍了拍馬身,也不斜眼冷瞧,又不揶揄諷刺,到最後竟是笑了。
花嫁再次:“……”
他想,曹太尉如此之欠抽難管,果真不是尋常人能壓製得住的。多年以來,也就尚明秋能管束一二了。
……
夜間斂去了晨時的殘溫。柳垂澤獨自沐浴更衣,添完薰香後,便跪坐榻上矮幾前鋪開一本書。筆尖沾墨,在上面勾勾畫畫,斂眉垂思,幾縷青絲傾至身前,平添幾分清雅。
他做事素來不常分心,以至於身後逐漸有人影靠近也未曾發覺。
墨承意輕手輕腳,撚著扇骨轉圈兒,嗅到陣陣氤氳桂花香,頓時身心舒暢,連帶著那因白日瑣事堆積成慮的心浮氣躁都沖淡了幾分,又想不端君子之風了。
他姿態懶散地晃至柳垂澤身後,垂下雙眸正欲調笑,卻是在看清那書中文字內容時凝固了歡意。
柳垂澤亦無有所察覺,只是手腕發顫,後面根本握不了毛筆了。墨承意繃直唇縫,忽然攥制住他的腕骨,叫人聽不出喜怒地道:“垂澤。”
事發突然,只來得及竭力忍下驚嚇。柳垂澤眸光深黯,也未不及遮內容。畢竟他已然看清,此刻再想掩蓋也只是無用功,反倒還會給他捎上幾絲怒火。
於是,柳垂澤短暫思考,選擇維持當前姿勢不變,稍側了頭,溫聲道:“回來得好晚。”
“嗯,”墨承意沒放開,柳垂澤也任由其放肆抓著。燭光輕擺,橙色點在頸側,指腹擦過感到浸入春夜中的涼,不禁一頓,他壓著音量像是怕嚇到柳垂澤, “陪錦王抓山雞抓了大半天。”
柳垂澤很識相,沒直接拆穿。淡笑道:“挺好的。”
“你在看什麼?”墨承意陡然發力,捏得柳垂澤腕骨生疼。
“閑書罷了,”柳垂澤容色淡淡,彷彿在說某件無關緊要的事, “讓陛下見笑了。”
誰知墨承意毫無預兆鬆了手,單膝跪上床榻,一手繞過柳垂澤腰側按住那本書,宛若怕他扯走。另一隻則攀在其肩頭向下一壓,獨特的清冽香氣便與淡雅桂煙混為一體,在寂.寂夜色中,格外昭示著彼此的存在。
墨承意眉開眼笑地道:“你看書不如來看我啊。”
柳垂澤幾番無奈:“倒也不必。”
“你有事瞞著我,如今被我看到,還不打算說嗎?”墨承意依舊溫柔,讓柳垂澤恍然間萌生了一種……怪異的毛骨悚然。就好似,他已然將自己看透那般別扭難堪。墨承意見他不答話,忽然道,“你看到那本書的內容了。”
柳垂澤瞳孔微驟。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