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沛帆根本沒來得及細看他是否還有生命跡象,就抱著他一路狂奔去了最近的醫院。
他稀裡糊塗的活下來了。
活下來之後又琢磨著死。
不是因為不能再實現自身價值,為社會、為古玩業做貢獻了,他房懷清沒那麼偉大,也沒那麼高尚。他只是覺得從失去雙手的那一刻起,他什麼都沒有了,什麼也不會再擁有了。
那個時候他才二十,青春絢麗的華彩只向他展露了一角,就翩翩離去,留給他黑黝黝的牆壁、一成不變的窗外和好像總有發黴氣息的被褥。而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自己斷送了自己,於是只能縮在雨天和夢魘的陰影裡腐爛。
傷口差不多痊癒了之後,房懷清開始籌備與死神的再次邂逅。
自己了斷自己,左不過自縊、自殘、吞藥,有手就行。他沒手,這些方法都行不通。盤算之後,他得走出去,找條河,或者找一個很高的建築,自己跳下去。
於是他開始開口說話。佟沛帆似乎很欣慰,沒話找話也要和他聊。他說他想出去走走。
“屋子裡待悶了?”佟沛帆問他。
“嗯。”他答。
“那明天吧,明天下午我陪你出去走走。”
“好。”
初夏,還不熱,房懷清記得那時候天總是陰沉沉的。佟沛帆刻意放慢步子,和房懷清並肩走著,房懷清身上披著他的薄外套,頭上戴著他的草帽。房懷清四處張望,發現周邊只有護城河還像模像樣。
第二天上午,房懷清趁著佟沛帆去瓷窯的空當,隻身一人出了門。舊巷子裡鮮少見人,佟沛帆白日裡又不定時回來,所以門沒鎖。
結果在半路上,碰見了騎腳踏車回來的佟沛帆。佟沛帆快走到瓷窯的時候,想起剛燒開的水還擱在爐子上,忘了倒出來給房懷清晾著了,又掉頭原路返回。遠遠看見房懷清低著頭在小路上走,本想捏捏車鈴叫住他,鬼使神差地悄悄跟了上去。
在看出房懷清目的地的方向後,他猛踩踏板超車過去,攔在房懷清面前,嚇得房懷清一哆嗦。
“上哪兒去啊?”佟沛帆一腳點地,問他。
房懷清的眼神往護城河那邊飄了飄,說,“我......隨便走走。”
佟沛帆盯著他審視了一會兒,看犯人一樣。最後還是沒拆穿他,“別瞎轉悠,一會兒再迷路回不去了,上來,我帶你回去。”
房懷清坐上後座,佟沛帆載著他慢悠悠往回走。回到舊巷子裡晾了開水,又喂人喝幾口,走的時候鎖了門。
當晚,佟沛帆不睡折疊床了,脫鞋襪上了木床。房懷清以為他要跟自己換地方睡,自覺從木床上下來,坐到下面的折疊床上。
佟沛帆叫他,“那床睡著不舒服,你上來睡。”
房懷清定定地看他,沒動。
佟沛帆於是又說,“這木床還算寬敞,睡得下。”
房懷清仍坐在折疊床上,“沒事,我睡這兒吧。”
佟沛帆看著他躺下,沒一會兒他就翻來覆去,最後直挺挺地躺平,盯著屋頂看。
“那床板太硬,你睡不好。”佟沛帆說著往木床裡邊兒挪挪,“上來吧,不擠。”
房懷清終於信服,起身上了木床,蜷縮在床外沿。
佟沛帆又起身,“哎,懷清,你睡裡邊兒。我晚上睡姿不好,別把你擠下去。”
兩人換了位置,房懷清睡床裡邊,面壁。
佟沛帆很自然地翻了個身,半擁著房懷清。房懷清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溫熱,佟沛帆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他突然不自在起來。
佟沛帆幾乎附在他耳邊說,“你今天是往護城河那邊去的,想跳進去洗個澡?嗯?”
“我沒往那邊去。”房懷清底氣不足地狡辯。
佟沛帆不理會他,繼續問,“為什麼想不開?跟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