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燕兒是去補茶,趙四轉頭望向窗外,等待雲傾與詩情那場大比。
說來也巧,當著趙四視線投向窗外,正逢戲臺上的大比開場。趙四見狀,召補茶回來的燕兒同看。燕兒一近窗,原本合好的隔間門便被推開了。
趙四循聲望去,只見推門人帶著鬥笠,猿臂蜂腰,看身形是個男子。那男子與趙四一對視,徑直問道:“趙爺認識衛景三嗎?他有一份信給趙爺。”
“放這兒吧。”趙四屈指扣扣桌案,轉頭又朝著戲臺上眺望。
此刻戲臺上已經在雲傾與詩情身前各放了一張金桌,桌上各擱著一個紫金火爐,火爐上各架著一透明琉璃鍋,鍋內各裝著泡水的白米。鍋下則是各墊了一沓銀票。
但聽胡大人一聲“開比”,趙四就見雲傾與詩情同時取了一張銀票,探進專人捧著的燭火引燃,再塞進墊了銀票的火爐下。很快,兩個紫金爐中的銀票都化成一攤黑灰,而兩個琉璃鍋中的白米都無一點變化。
於是,有專人持紫金鏟移除黑灰,再由另一人往二人爐下添了銀票。銀票添好,雲傾與詩情又各自在爐外引燃一張銀票,點燃爐下銀票。
如此迴圈。
當著爐下第五次出現灰堆,趙四站起身,卻被燕兒按住肩膀。
燕兒冷聲勸:“姑爺莫急。小姐自有分寸。”
“可我憂心詩情使壞,我,我坐不住。”趙四撥開燕兒的手,站起身,又合上窗,坐下。一站一左間,趙四又聽到了“吱”的一聲。
趙四側身看,見門縫裡露出了一個圓圓的肚腩。
是崔遣!趙四果斷抓起鬥笠男送來的書信,藏到前襟。
崔遣見狀,只是推一團綠油油的東西到身前,笑著沖趙四打拱,道:“趙爺!行個好!‘雲詩’大比實報,只要白銀一兩!”
“我沒錢。”趙四兀自別開臉。她尚記得方才崔遣與她的為難。
適時,趙四又聽到了一個童聲。
“趙爺!趙爺!行行好!”
趙四回頭,方看清那崔遣身前竟是站了一個著綠緞袍的小童。那小童不過五六歲,身量只及崔遣腰部,面如滿月,唇紅齒白,一身福祿像。
趙四暗罵,崔遣當真是掉進了錢眼,這般小的孩子都買在玉露樓裡。
燕兒已袖中摸出銀塊,丟與小童,冷聲催促道:“快講!”
小童接銀,即一個前空翻,翻到桌案前,一個亮身,而後抽出竹板,打著拍子,奶聲奶氣地唱和道:“誒!燕兒姐姐!謝謝您嘞。話說那胡大人他一開場,詩情、雲傾姑娘那個站兩旁。 旁邊守著文武衛,誒嘿,文武衛他忙開箱。”
小童向左一步,躬身出手,一手朝下,屈肘翻動,一手繼續打竹板,口嚷:“左邊開,是雲姑娘箱,箱內銀票千千張,張張面額皆頂額。嚇壞柳府柳十郎。”
小童再向右一步,空手捏合兩只,面露嫌棄之色,唱:“右邊開,是詩姑娘箱,箱內銀票也是千千張,奈何面額都是五,看得小鹿我心發慌。”
唱到“心發慌”,小童拍拍自己的胸脯,“心發慌,我往人群裡藏,碰到柳家柳十郎,十郎沖我打包票,說雲姑娘銀票還有千千張,那一張一張額不等,皆是岑州百姓口中食,面上妝。 ”
“面上妝,誒,小童我開眼望,只見雲姑娘素面賽瑤娘,面善心慈顏色好,小童我賭她定開張!嗨,定開張!”
小童唱到尾處,又是一個後空翻,翻回崔遣身前,沖趙四一打拱。
趙四暗贊,好利落的功夫。
“賭得好!”燕兒翻袖又賞了童子一錠銀子。
童子接銀子,再度歡天喜地打拱,道:“謝趙爺賞,謝燕兒姐姐賞!”
“去玩吧!”燕兒揮揮手,示意童子牽著崔遣走出隔間。待隔間門合上,趙四推窗再望,戲臺上還是在重複方才看到了流程,不禁嘆氣,道:“我真是不爭氣。明明是娘子的大比,我竟比她更焦躁。你呢,燕兒,你急不急?”
“關心則亂。燕兒倒是不急。”燕兒正襟危坐。
“你也賭雲傾會贏?”趙四再把窗合上。
燕兒搖頭,冷冷道:“姑爺錯了。小姐從來不賭。”
“那她……”趙四心疼了,暗忖,依燕兒那含糊不清的意思,她的娘子要大勝詩情,豈還需經歷一番苦戰?
燕兒起手與趙四添了一盞茶,不緊不慢地給出自己的答案,“燕兒的意思是,小姐,她從來只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