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常望著青石磚上蜿蜒的血跡,喉間泛起鐵鏽味。
他知道姜雪與蕭湛的暗衛早已封鎖整個院落,真相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作為敵國暗樁,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當目光觸及角落裡抱著嬰孩的姜雨音,胸腔裡仍泛起細密的疼。
若連累她背上通敵罪名,自己縱是挫骨揚灰也不足贖罪。
“長姐……”
姜雨音顫抖的指尖攥緊襁褓,淚珠砸在無憂熟睡的面龐上。
她看著蘇常踉蹌著跪倒在青銅燭臺旁,玄色衣襟已被暗紅浸透。
“雨音公主與此事絕無瓜葛。”
蘇常強撐最後氣力仰視姜雪,簷下宮燈在長公主銀甲上投下冷光:“求殿下明鑒……”
“現在倒想起保全妻兒了?”
姜雪佩劍鏗然出鞘三寸,寒芒映著唇角譏誚:“當初將雨音當作棋局遮掩時,可曾想過今日?”
血色自蘇常唇邊溢位,他抬手似乎想觸碰遠處那抹鵝黃身影,卻在半空頹然垂落。
姜雨音突然掙脫侍女攙扶撲上前,懷中小兒驚醒的啼哭與壓抑的嗚咽混作一團。
蕭湛按住妻子握劍的手,看著姜雨音將臉埋進蘇常染血的胸膛。
他們都沒說破,這樣的場景何等熟悉,五年前邊關雪夜,當姜雪以為錯手斬殺自己時,也曾這般抱著他逐漸冰冷的軀體。
“無憂尚在襁褓。”
姜雪解下狐裘覆在妹妹肩頭,聲線難得放柔:“明日卯時,本宮派人接你去行宮暫住。”
姜雨音忽然抬首,淚痕未幹卻已換上冷肅神色:“皇甫氏秘密研製出火雷炮,圖紙藏在太常寺少卿府邸。”
她從蘇常襟中摸出半枚虎符:“這是開啟密室的信物。”
“若此物當真存在,早該用在雁門關戰場。”
姜雪摩挲著虎符上暗紋,忽覺掌心發燙。
蕭湛接過話茬:“除非……他們尚缺關鍵引燃物。”
夜色更深時,守在院外的侍衛聽見嬰孩哭鬧漸止。
姜雨音將無憂交給乳母,獨自跪坐在蘇常身側。
銅鏡裡映出她抽出金簪的動作,暗處四道黑影立即繃緊神經。
卻見她只是將簪子別進亡夫發冠,低聲呢喃:“總要有人教無憂認字習武……”
簷角銅鈴驟響,姜雪駐足回望。
月光穿過茜紗窗,將妹妹單薄身影拉得老長。
恍惚間,她彷彿看見十四年前掖庭宮牆下,那個攥著她衣袖要糖人的小丫頭。
燭淚在青銅雁魚燈上凝成珊瑚狀,姜雪指尖輕叩案頭鎮紙:“若蘇常所言非虛,此刻皇甫尚按兵不動,定是那駭人兵器尚在來路。”
姜雨音將玉帶鈎攥得發燙:“阿常縱有千般錯,對我素來坦蕩。”
三更梆子響過議事廳,蕭湛展開牛皮輿圖時,燭火在兩人眉間投下晃動的陰影。
“寧踏虛驚路,不賭萬全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