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響驚動了門外侍衛,兩道影子已如鐵塔般擋住內室垂簾。
“放肆!”
風子晴廣袖掃落妝奩,珍珠滾了滿地:“把這背主的奴才拖去暴室!”
墜兒攥著被扯斷的珊瑚耳墜退到窗邊,侍衛們卻像釘死在地磚上的鎮墓獸。
她忽然讀懂他們鎧甲下的躊躇——太後瘋得越狠,離那道催命密旨就越近。
此後每當殿內傳出瓷器碎裂聲,侍衛便默契地數著更漏。
通常三刻鐘後,太後會倚著冰裂紋窗欞發呆,彷彿方才撕扯羅帳的不是同一個人。
可今日不同,她染著丹蔻的指甲生生摳斷了窗欞上嵌的螺鈿,碎屑紮進皮肉也渾然不覺。
侍衛長聽聞指令身形一晃,眨眼間便擒住墜兒後頸,如同甩麻袋般將她摜在風子晴腳下。
墜兒瞳孔震顫,昨夜還聽命於首輔大人的暗衛,怎會突然對廢太後唯命是從?
望著侍女震驚的表情,風子晴喉嚨裡溢位壓抑許久的笑聲。
昨夜阿泰莉那番“重掌大權”的許諾曾讓她半信半疑,此刻侍衛的倒戈卻成了最有力的佐證。
她故意將茶盞摔在墜兒腳邊,果不其然看到侍衛立即執行懲罰——那個西域巫女竟真將攝魂蠱種進了暗衛體內!
癲狂的笑聲在庭院回蕩,風子晴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被囚禁半年的鬱氣化作扭曲的快意,彷彿已看見姜雪鳳冠墜地、蕭湛跪伏請罪的場景。
而蜷縮在青磚上的墜兒渾身發冷,侍衛們木然的表情讓她想起獵犬撕咬獵物時的冷漠。
“啪!”
帶著翡翠護甲的巴掌將墜兒扇得耳畔嗡鳴,風子晴揪住她散亂的發髻冷笑道:
“以為攀上首輔就能翻身?哀家碾死你就像碾死螞蟻。”
暗紅血珠順著侍女磕破的額角滑落,卻在青石板上洇出詭譎的紋路——這瘋婦竟要謀害當朝首輔?
當墜兒第五次將額頭重重撞擊地面時,風子晴終於紆尊降貴地抬腳碾住她手指:
“哀家留你這條賤命,是要你親眼看著那對狗男女怎麼死。”
侍女匍匐在地的陰影裡,指甲摳進磚縫默數時辰,只盼著首輔大人的馬車快些歸來。
此刻百裡之外,蕭湛的額角正滲出細密冷汗。
姜雪握著他發燙的手腕蹙眉:“回京不過半日,怎就燒成這樣?”
車簾外飄來江太醫配的安神香,卻讓首輔大人突然甩開妻子的手,彷彿觸碰他的是淬毒利刃。
“別動。”
蕭湛喉結滾動著嚥下灼痛,脖頸泛起病態的潮紅:“你懷著身子,我不能……”
話未說完又蜷成弓形劇咳,指節攥得床帷金鈎叮當作響。
姜雪將浸透薄荷汁的絲帕塞進他掌心,指尖在即將觸碰時生生凝住。
其實她從不信那些病氣過人的說法,可望著丈夫顫抖的肩胛骨,終究退後半步輕嘆:“我讓拂冬燃了艾草,等江太醫來前,你且忍忍。”
蕭湛彷彿置身熔岩煉獄,骨髓裡沸騰的巖漿忽又化作萬丈冰錐。
混沌間聽見窸窣書頁聲,勉強撐開眼皮,正見妻子捧著鎏金話本端坐燭影裡,石榴紅裙裾鋪開滿地星河。
“小雪……”
他沙啞喚她小字:“念段遊俠列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