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4章 39 你又想走嗎
到家時是十二點。
車開過來。路過小區，門口有一家還沒關門的糖葫蘆店，周松喬停下，給陶思鬱買了一根糖葫蘆。
陶思鬱眼睛還是有點暈，看什麼東西都蒙一層黑色的紗。他眨著眼，用力在亮了又暗的視線中看那根番茄和烏梅串在一起的糖葫蘆。
人的記憶是普魯斯特效應，聞到聞過的味道，而開啟久違的記憶。
不是哥哥身上讓陶思鬱想起每個親密的擁抱和接吻的洗衣液香，而是那種在陶思鬱很小的時候，哥哥接他放學，從高一點的年級過來，將陶思鬱從等候家長的老師手裡領過來。在走到司機車前，都會牽著他帶他買一根糖葫蘆或者其他他喜歡吃的東西的那段回憶。
陶思鬱在班裡總是把自己弄得很髒，塗畫的蠟筆材料染得衣服到處都是，藍的黃的綠的。周松喬就會揉搓著那些顏色，問他這是怎麼弄的、那是怎麼弄的、今天在課上又學了什麼，有沒有交到新朋友。
陶思鬱大多時不會回答哥哥，因為在好吃的面前，陶思鬱也想不起來。哥哥的話對他而言很囉嗦。
但有時候，晚上睡覺前哥哥給他洗那些顏料和汙漬，他站在水池前，陶思鬱也會停在他旁邊，他垂下頭看他，陶思鬱也會仰著腦袋跟他說今天在班裡畫了什麼畫，學了什麼算數，又和誰誰誰做了什麼。
但這段回憶是很短的，因為陶思鬱升小學了，哥哥要升初中了。陶思鬱小學讀到一半，哥哥就要去讀高中了。它揉雜在陶思鬱吃過的每一根糖葫蘆裡，是最普普通通的酸甜和不容易被拎出來想起來的，在那些濃墨重彩不需要來靠事物寄託的記憶前，大多時陶思鬱都將它遺忘。
也就是它如此不起眼，當這段回憶被帶出來鮮明地來到陶思鬱面前，陶思鬱才驚覺，想分開的時候，才發現骨頭已經勾在一起了。
每一個瞬間每一個時刻每一件事物每一種氣味都有他。解開骨頭很麻煩，不小心就會鐺鐺地碰在一起。只能用數以噸計的錘，對著骨頭哐哐地砸，砸成碎掉的渣。
“哥哥說哥哥愛我，那哥哥有分清楚過，這種愛是哪種愛嗎？”下車了，陶思鬱沒有吃那根糖葫蘆，他把它扔掉，對著周松喬笑。
“就像後來我也懷疑我是真的喜歡哥哥嗎？還是因為哥哥是我的哥哥，所以我才喜歡哥哥。是因為哥哥會永遠無條件愛我嗎？我一回頭就站在我身後嗎？你看，連我都不知道，那哥哥會知道嗎？”
“我們走的路和生活的痕跡都是一樣的，你又比我活得明白多少呢？”
開門，進屋，周松喬彎腰，在鞋櫃裡找出一雙拖鞋。鞋身有淡淡的灰，不厚重，也不淺薄，是經常有人收拾。
他在陶思鬱面前蹲下，抓著陶思鬱的腳踝給他的弟弟換鞋：“現在來問這個問題，這也是你逼退哥哥，讓哥哥對你死心的辦法之一嗎？在我看來，這是不需要確認和懷疑的東西。甚至你從來都不用懷疑哥哥對你的感情。”
“是嗎？”陶思鬱垂眼，看周松喬陷在廊燈下的黑發和後頸，“哥哥現在說這種話，只會讓我覺得哥哥是在馬後炮。”
周松喬問：“那些東西在你這裡是翻不了篇，揭不過去的嗎？”
“怎麼？我還什麼都沒有要，什麼都沒有讓哥哥做，只是說一點過去哥哥讓我受委屈的事，哥哥就惱羞成怒了嗎？”
陶思鬱說：“當時我喜歡哥哥的時候做了那麼多事，受了那麼多委屈，現在哥哥喜歡我，只是說一些花言巧語的話，就能打動我嗎？”
“那你想要哥哥做什麼？”周松喬抬頭，看陶思鬱：“把過去你對哥哥做過的事再原封不動對你做一遍嗎？”
陶思鬱想起他在十八歲時因為喜歡他的哥哥想要和他的哥哥永遠在一起而做的那些蠢事，陶思鬱輕笑了一聲：“為什麼要問我呢？明明是哥哥喜歡我，哥哥在追求我討好我，為什麼要來把被動權拋給我呢？我是握繩子的人，哥哥應該變成把繩子圈在脖子上的狗。”
陶思鬱抬腿，把腳踝從周松喬手裡抽出來，看也沒有看一眼的，徑直從周松喬身邊走過去。
牆上的鐘已經快要指向一點，陶思鬱在周松喬的衣櫃裡隨便拿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他洗了很長時間，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哥哥也在另一間浴室裡洗完了，他沒有換衣服，依舊穿著洗前的白襯衫和西褲，半濕著頭發，背對著陶思鬱在廚房。
大概是因為陶思鬱今天晚上不僅過敏了，還吸入了很多致幻成分的藥物。他用綠豆和甘草一起煮湯，又把過敏藥找出來，跟陶思鬱說：“吃了藥再睡。”
哥哥的家裡有些傢俱擺設和以前有稍微的出入，陶思鬱在浴室沒有找到吹風機，就沒有吹頭發。他坐在沙發上，沒有碰那碗湯，而是隻把藥吃了就要起身去睡覺。
周松喬按住他的肩，拿到吹風機站在他身後把他的頭發吹幹，然後又起身，找到跌打損傷的膏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