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7章 35 教訓不懂事的弟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陶思鬱這句和哥哥分得很開很清的話，總之沒吃多長時間，周松喬出去了。
沒人再給他夾菜剝蝦。一張桌子上很多長輩，爺爺不能一直顧及到他，陶思鬱也不好再把焦點聚到自己身上，只好一直喝酒，來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埋頭不出聲地喝了兩杯，有人聊到兒女子孫，提起哥哥的名字，說手裡有一個不錯的小輩兒，門當戶對，問爺爺要不要哪天讓兩個人見見。
周修能樂呵呵地和對方碰了一杯，倒也沒有推拒，只是嘆了一口氣說：“說起來吧，這麼大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不提結婚的事。但這種事吧，孩子不願意，咱們做長輩的也不能強求。”
杯子裡是高度數的茅臺，陶思鬱的臉像被火燒一樣熱起來。他握著杯柄，慢慢地回身，去看旁邊空著的位置。
雖不明說，但在英國時，陶錚和賀語書曾似有似無地向陶思鬱透露周松喬已經結婚的事——比如在逛街時，遇到非常特別的款式設計，賀語書會另外買一份別的尺碼，然後某一天寄回國內。比如在陶錚和周海延通話時，陶思鬱曾聽到過類似嬰兒的哭聲。
後知後覺，陶思鬱察覺到——他們在騙他。
交談聲持續，爺爺繼續向對方委婉表達，婚姻之事，要以哥哥的意見為主。陶思鬱的腦子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在大伯那樣獨斷獨行的性子中，哥哥是怎麼，做了什麼樣的反抗，才能至今還沒有被決定著結婚。
陶思鬱坐不下去了。他起身，跟爺爺說要出去一下。
輕輕帶上門，陶思鬱先是在衛生間、廳堂等地方找了一下，沒有找到周松喬。然後繞過來，一條走廊，走到樓層盡頭那邊的露天陽臺，陶思鬱看見一個背對他的背影。
陶思鬱呼了一口氣，又拍了兩下很熱的臉，裝作很自然地甩著手臂走過去：“哥哥怎麼在這裡呀。怎麼不回去吃飯呀。哥哥吃飽了嗎？我看哥哥沒吃什麼呀。”
夜色濃墨，月上枝頭。高高懸掛的一輪溫黃的月亮下，周松喬單手搭在欄杆上磕煙灰。有風習習吹來，煙霧沖天中，他淡淡地將視線轉過來：“你吃飽了嗎?”
陶思鬱點頭，說吃飽了。看哥哥的襯衫敞開兩顆釦子，解到鎖骨的位置，脖子和臉全都露出來，什麼也藏不住，喉結下一顆小痣很漂亮。卻什麼情緒也沒有。
陶思鬱不躲煙霧地問那張隱在煙霧下平靜的臉：“剛才我在裡面，聽爺爺說，哥哥一直沒有結婚，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周松喬抬起沒夾煙的另一隻手，動作很輕柔地捧起陶思鬱的臉。
慢慢的，用類似手指來摩挲的溫柔，一眼一眼地看弟弟的臉已經找不到一點他能掐的嬰兒肥、看他的眼睛透出玲瓏八面的成熟氣、看他能獨當一面，哪怕自己走路也能腳底生風的穩重。
他問：“為什麼你不知道嗎？”
陶思鬱如今擅長逃避，他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和處理不好的事，會被他像縮頭烏龜一樣縮在自己的殼裡。
比如因為不知道要怎麼面對爺爺和大伯，就六年沒和他們聯系過。比如因為不知道要如何給當年他做得錯誤的事收一個圓滿的尾，就裝傻充愣，隻字不提。
他希望那些事最好永遠沒人翻出來，最好永遠沒人來向他要一個交代，就這樣不清不楚地埋在過去的廢墟下，被時間隨意輕描淡寫地淹過去。
可那些事不是像爺爺那樣，只要他回來了，就勝過一切地可以什麼也不問他，那是需要他必須來給出一個句號，才能翻篇翻頁。
“我也許知道吧。”陶思鬱搭上欄杆，一半身子融進黑夜。
他現在已經不是十八歲了，知人情世故，懂迂迴委婉，那些他在那時不知道或者茫然不理解的東西，現在回頭來看，其實答案都很明顯。
所以不必再開口去問哥哥，不必明確地知道哥哥一直不結婚是因為我嗎？當初不是說好只有三十五天嗎？只是很短的，不必放在心上的戀愛，哥哥為什麼當真了呢？我做了那樣讓哥哥難過的事，哥哥一點都不怪我嗎這些問出來讓兩個人都很難過的話。
陶思鬱像在反問周松喬，也在像告訴自己：“哥哥很愛我？對嗎?”
周松喬靠過來，下巴輕輕放在陶思鬱頭上。風拂動枝葉，將他的聲音打散。他像在告訴陶思鬱，也像在告訴自己：“真的很愛啊。打斷骨頭連著筋。”
“不要這樣了。”陶思鬱望著遠處，說：“我為以前的事，向哥哥道歉。是我不懂事，不知道哥哥原來不是我想要就能要的玩具。很為難吧。被我那樣地糾纏。”
“哥哥以後不用再被過去的事困擾了，也不用再認為，是哥哥沒有照顧好我，沒有找到我。是我想要守護哥哥的家才和舅舅做交換離開的，即便最後是一場空，我也沒有後悔過。”
“所以哥哥不應該再等我的解釋，一等就是這麼久。如果哥哥一定要要我的解釋，我也可以告訴哥哥。那些難聽的，讓哥哥難過的話，都是我騙哥哥的。我一點也不喜歡別人，而是我只能想到那種辦法。那時的我也是真心想要和哥哥在一起的，真心想要和哥哥結婚，永遠在一起。”
走廊很安靜，太安靜了，每個包間門都關得很緊，熱鬧喧囂被猶如屏障地隔絕。靜到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周松喬問陶思鬱：“現在呢？”
陶思鬱笑了一下：“現在。沒有那麼真心了。”
他輕輕地將頭從周松喬下巴挪開：“我永遠愛哥哥。但我也希望哥哥能睡個好覺，不用再被那些莫須有的道德和責任捆綁。”
“那如果我說，沒有那些道德和責任捆綁，也沒有身為哥哥應該對弟弟盡的義務，更不是在要你的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