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6章 34 回家吃飯
陶思鬱覺得周松喬簡直是瘋了。
面前的手背青筋暴起,要把他的頸骨折斷。陶思鬱抓住哥哥的手臂,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哥哥手下掙脫開。
“瘋了嗎?”陶思鬱很憤怒,在那麼多年的感情前,哪怕他的哥哥對他有多大的怨言,他都設想過他的哥哥一定會先給他一個類似帆船終於停靠到避風港的擁抱。
然而沒有。擁抱沒有,溫情也沒有。
“我只是不回家而已,現在我回來了,哥哥就想掐死我嗎?算賬?有什麼好算的?我從來沒覺得那是需要算的賬,當初我就告訴過哥哥,我不騙哥哥。我做到了,有什麼好算的?”
周松喬嗤笑了一聲,手臂一拉,又把轉身就走的陶思鬱箍回來。看他在自己懷裡奮力掙紮,他掐起他的下巴,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呢?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會動嘴皮子。這種話騙騙自己就得了,真把哥哥騙進去了,就沒意思了。”
叫號系統停了。周松喬松開陶思鬱,往門診裡去。
陶思鬱看著哥哥的背影,他來跟著他的老師參與病例觀摩和問診,可如果這個病例是他的哥哥的話,他要怎麼進去,他還能進去嗎?就像做手術,有醫生能戴上手套拿上手術刀給自己的親人做手術嗎?
可陶思鬱還是很想知道哥哥精神上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精神上會出問題。陶思鬱在門外的長椅上坐下,最右邊的位置和門靠得很近,陶思鬱斜起一點身子,沉穩的聲音透出來,陶思鬱聽到裡面哥哥在跟他的老師說他的身體狀況。
睡不著、睡不好、入睡困難;常常有身體與環境的分離放空感,像是靈魂從身體裡出來的解離;對很多東西都變得敏感,比如氣味,比如聲音;強迫症很嚴重,總是會對周圍的事物進行無意義的幻想,反複重複、填充、思考沒有意義的事;又認為做很多事都沒有意義。咀嚼的時候咀嚼沒有意義,吞嚥的時候吞嚥沒有意義,行走的時候行走沒有意義。
“這些情況出現了多長時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太記得了。我有一個一起生活的人,他從我身邊離開以後,忘了哪一天開始,就突然出現這些情況了。”
“你這是情感戒斷反應啊。”
他的哥哥的回答像是笑了一下:“是嗎?”
“是啊,對東西敏感,是大腦裡的杏仁核以為對方回來了;強迫症很嚴重,是利用以前有過經歷的事物來催眠自己對方還在。做很多事沒意義,是習慣了對方在時候的意義。是不是偶爾還會有明顯的心髒鈍痛和呼吸不暢。就跟吃藥一樣。斷藥後,身體因為不適應出現的一系列反彈症狀。”
陶思鬱的老師說:“我給你開點藥吧,先把睡眠調整一下。”
周松喬問:“您是專家,也只有吃藥這一個辦法嗎?”
“這話說的,專家也不能把你連著筋打斷的骨頭接回來啊。”
陶思鬱靠著身後的牆,手慢慢松開攥著的褲線,感覺自己變得很沒有力氣。
吱啦一聲,周松喬從裡面開啟門。自然站著,眼皮垂下,看他的弟弟垂頭喪氣,同只鴕鳥一樣把腦袋埋起來。
周松喬問:“幾點下班?”
陶思鬱不說話,周松喬又回頭,問陶思鬱的老師:“請問您幾點下班?”
“六點。”
“六點,我來接你。”周松喬說。
陶思鬱終於動了一下,視線僵硬地轉向哥哥:“接我做什麼?”
周松喬像是不願意和陶思鬱多說廢話。他走了。也可能只是去拿藥,也可能是忙完了,找一個陶思鬱看不到的,不讓陶思鬱分心的地方等著陶思鬱。
總之是過完下午,在到傍晚六點的時候,在陶思鬱收拾完沒有看到哥哥,抱著“萬一呢”的僥幸心理飛快從門診裡溜出來往宿舍跑的時候,不知道是經過科室哪條走廊,有人快準地拽著他的領子,把他狠狠撈回來。
“你跑什麼?哥哥沒跟你說六點來接你嗎?”
哥哥大概是後來做完了很重要的工作又很快趕回來,手臂上搭著一件很薄的西裝外套,換了正裝,襯衫將很白的面板透出來,領帶挺正、墨黑。
陶思鬱往後一跌,被勒得差點摔倒,很生氣地朝周松喬喊:“那我沒問哥哥,接我做什麼嗎?”
周松喬像小時候揪著陶思鬱的衣服就能把陶思鬱拎起來一樣,讓他的弟弟在他眼前站直了、站好了:“你聽聽你在說什麼呢?這種問題還要問出來,你自己不覺得荒唐嗎?”
“我不要。”陶思鬱很抗拒地搡開周松喬,“我不要回家。”
六點。
太陽下山了,黃昏了,橙色的夕陽透過窗戶將走廊鋪滿金光,門診部裡的人陸陸續續地往外面走。
但於陶思鬱而言,漫長的一天,從這裡才剛剛開始。
周松喬又用以前那種,託著陶思鬱屁股的方式二話不說地把陶思鬱抱起來:“不要跟哥哥說這種沒有用的廢話。你覺得可能嗎?”
“哥哥怎麼這樣!快把我放下來!”從人群中穿過去,頻頻有視線回頭望過來,陶思鬱就這樣跟管教小孩兒似的被哥哥抱著走。
陶思鬱又急又惱。掙紮了,臉擦到哥哥下巴上青澀的鬍渣,又想到反正專案只要幾個月,他就只回來幾個月,幾個月以後他就走了,這樣的話,也沒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