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陶思鬱畫畫的動作停下。
他怎麼從來沒想過這些呢。
哥哥尊重,理解同性戀;哥哥包容他喜歡男生;哥哥給他看小電影;哥哥給他介紹其他喜歡男生的男孩子;哥哥教他怎麼去勾引對方、探索成人世界,很難說這不是哥哥也喜歡男生的寬容與經驗。
人有兩面,一面是對方想讓你知道的自己,一面是對方真正的、對旁人有所保留的自己。陶思鬱這樣想了想,竟發現周松喬在國外的那幾年,陶思鬱對哥哥那真正的,有所保留的另一面瞭解幾乎為0。
這並不是陶思鬱不關心哥哥。
當年周松喬高考報志願時,周海延一門心思要讓周松喬讀商科以後好接手他的生意,但周松喬鐵了心要報計算機。至於賀語書,雖然不支援周海延讓周松喬讀商科的想法,卻也並不站在周松喬這邊。
他和他們發生了很大的爭執,以至於後來讀書的那幾年,周松喬沒有用過他們一分錢。他靠爺爺,陶思鬱的舅舅,甚至是陶思鬱的接濟讀完了大學。
那幾年他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不向任何人透露他在國外的生活。
久而久之,陶思鬱也不願意讓哥哥開口他不曾對他開口的事,只一味接收哥哥輸出給他的資訊,哥哥想讓他知道的自己。
陶思鬱缺失了一部分哥哥的成長,那是關於少年人愛戀的心事。
哥哥有沒有談過戀愛。哥哥有沒有喜歡的人。哥哥喜歡什麼樣的人。他們向來無話不說無所不談,三十歲前的戀愛不用太過當真,那哥哥又有多少戀愛呢。
國外那樣性自由和開放,擁抱;表示效忠、愛與敬意的吻手禮吻面禮;被法律認可的同性愛;多樣性的關系;陶思鬱只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
哥哥如此從善如流,處理這些事得心應手,很難說教給陶思鬱的那些是理論,還是哥哥身經百戰的經驗。
同性戀這種東西,大部分人就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只有是自己的親人,才能真正體會到其中不可言說的糟糕。
陶思鬱感到很糟糕,終於理解哥哥發現他書包裡的雜志後的憤怒與生氣。
可陶思鬱又開始想,隨便翻到畫本上一張沒有畫完整的哥哥的輪廓。像哥哥這樣的人,如果是同性戀,那他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同性呢?
陶思鬱從周松喬身邊的人開始搜刮,搜刮來搜刮去,這一搜刮可不得了。不管是助理還是秘書,陶思鬱所知道的哥哥身邊能接觸到哥哥日常生活的居然全是男的。
那個助理,陶思鬱記得好像是周松喬從國外帶回來的,做事周到又靠譜;那個秘書,才剛大學畢業,又年輕又機靈。
還有哥哥身邊的朋友,也是一個比一個優秀出色。別的不說,就單說之前接過陶思鬱的裴訣。他和周松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是再知根知底不過的人了。
人向來對與自己旗鼓相當的人有好感。陶思鬱過濾來過濾去,不管是性格能力還是長相,陶思鬱都認為哥哥如果真的是同性戀,大概喜歡的就是裴訣這樣的人。
更何況裴訣現在在跟周松喬做事,一個公司形影不離,陶思鬱想起那天去找哥哥,很難說在他推開那扇門之前,那間辦公室有沒有發生過什麼。
已經快要淩晨三點了。陶思鬱盯著面前那株曇花一動不動,已經忘了他來這趟是要幹嘛。
許勝嘉拍拍他的肩,指著蜷縮著花骨朵,沒有一點要開跡象的曇花說:“好像花今天開不了了,我們睡覺吧。”
他收拾出來一個隔間,陶思鬱仍舊不在狀態,躺在床上對著牆面出神。許勝嘉問:“你在想什麼?”
陶思鬱說:“我在想要是我哥哥真的是同性戀怎麼辦?”
太困了。許勝嘉順著陶思鬱說:“怎麼辦?”
“那很可怕。”陶思鬱說。
陶思鬱閉上眼睛,不再去想哥哥如果是同性戀。
夜晚很安靜,偶爾有窗外的風輕輕刮過樹葉的聲音。
黑暗中,陶思鬱很快睡著。也很快開始做夢。
他不去想的東西在夢裡出現,甚至延伸,回到在這之前的幾個小時。
那是在送他來許勝嘉這裡前,哥哥將車停在一家成人用品店。
昏暗的車中。如何用。怎麼用。怎麼保護好自己。依舊像是教他抽煙一樣,告訴他如何更舒服一點,如何含在嘴裡,吸一點,吐出來。如何把握,把自己的身體當成遊樂場。
哥哥希望他玩得開心,陶思鬱也沒有再解釋。
但轉眼間畫面就變了,變成陶思鬱和哥哥之前一起看的小電影。
這次是陶思鬱變成其中的人,被推到狹窄的,伸展不開身體的車座位上。被迫發出聲音,被迫在遊樂場裡坐雲霄飛車。
那很可怕。陶思鬱在夢裡,一邊被哥哥壓在身下一邊想。
深夜,曇花靜靜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