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著喚了一聲:“郎君,別來無恙啊!”
蕭瑾心道果真是酒壯慫人膽,昨天晚上還是怨氣沖天,恨不得一刀劈了他,今天記起來姊妹幾個都在他手上,又乖順了。他都以為她要縮頭烏龜裝到底了,沒想到她又認了。
此刻她若個花精般翩然落入懷中,一襲灰衫,遍染粉花,眉心還沾著瓣粉白的,當真可憐可愛。他心間亦是百種滋味上湧,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額頭,學著她舊日的腔調說:“至親至愛之人!”
凝香聽不得他學這個,臉皮子一下子辣辣的,掙紮著下了地,蕭瑾卻把她的左手一翻,露出了掌心蜿蜒的紅線,又把自己有紅線的那隻手擺到了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凝香明眸圓睜,一下子把手背到身後,“不是!我沒有!”
蕭瑾低頭朝她逼近,“不是什麼?沒有什麼?”
凝香這回學聰明瞭,兩隻手把嘴一捂,兩隻眼睛圓溜溜的水潤潤的,既不說話,也不給他親她的機會。
蕭瑾看得好笑,把她的手用力一握,“帶你去個地方。”
本來凝香是再不肯跟蕭瑾去什麼稀奇古怪的地方的了,耐不住他再三發誓,絕不會有她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她這才回屋換了衣裳。
兩人乘車到了崇仁坊的一間闊氣的宅子,門前烏木的牌匾上寫著“白宅”兩個字,早有個綠裙藍帔的老媽子在外頭候著。
下了車,蕭瑾示意凝香跟著老媽子走,自個兒則熟門熟路,左拐右拐,繞過幾重院落,摸進了間四面不透光的小屋子。
這小屋子裡焚香繚繞,燈火常明不滅,供桌上整整齊齊放著幾十座牌位,大夏天的,看得人心口發涼。一名穿白花纈綠絹裙、胸前繞一條素色羅帔的貴婦人正跪在蒲團上,手擎一柱清香,斂眸虔誠拜祭。
蕭瑾耐心地在旁候著婦人,視線從那一座座牌位上掃過,表情漸漸凝重如石。
未幾,婦人起身將香插入擦拭得一塵不染的香爐,對著蕭瑾行了個禮,“殿下,你真的願意把她給我嗎?”
蕭瑾扶起婦人,也撚了三支香,傾在燭火上點燃了,“婉姨,從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女兒了!”
這一頭,凝香被帶到個獨門獨戶的幽靜小院裡,院內遍植花木,清涼宜人,她正對著庭間那一口井發愣,身後突然走出個身穿折枝花粉裙,頭梳雙鬟的清秀少女。
“你就是姐夫的妹妹?你剛剛到的?從隴西過來累不累?”
凝香不明所以,紅豔豔的嘴唇“啊”了一聲。
少女朝她明媚一笑,彷彿性情很開朗的樣子,“你叫凝兒對不對?我是許素薰,是你嫂嫂的親妹妹!”
“來!”素薰朝她招招手,腕子上有個明晃晃的銀鐲子,“我領你轉一轉!我先來的,住東廂房,婉姨說了,就叫你住西廂房,咱們年紀相仿,也好一塊兒做個伴!”
凝香跟在她身後,與她大致溜了一圈,出門天已然擦黑,幾只鴉雀在院牆上嘰嘰喳喳,蕭瑾一襲藍袍,正悄然立在院門。
素薰見到外男在場,“呀”了一聲,一下子閃到了東廂房裡。凝香則三兩步跳下臺階,快步走到了蕭瑾身邊。
“你怕我了?”凝香有點得意,又有點興奮,“你不敢把我留在身邊了?”
蕭瑾看她這個傻樣子,摸摸她微燙的小臉,輕聲道:“我觸怒了聖上,要被發配去治水了。”
凝香故作幽怨,兩池秋水含著清愁,“你又要丟下我一個人了?”
蕭瑾一時也不知道她這會兒在演哪出,心想反正這會兒他也不能再把她怎麼了,於是說道:“我給你寫信。”
凝香想起上輩子他出門打仗時,她也給他寫信,可他一封都沒回過,她覺得沒意思,就不寫了。
她朝他俏生生一笑,唇邊的梨渦盡顯,“寫勤些!”
蕭瑾往她指尖摩挲了幾下,轉身走了,才拐過兩道月亮門,忽然被一道聲音從身後叫住,原來是白修琪。
蕭瑾的這位兒時摯友可謂是烏雲蓋頂,“殿下,你怎麼把人送我家來了?”
“白少卿,她可是你的妹妹了!”蕭瑾往他肩頭一拍,朗聲笑著離去,“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聽我喚你一聲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