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鸞笑笑拿了茶,擺在案上,“五郎,你這回很有長進,燕帝都被你擒了!”
蕭瑾扯了扯嘴角,“新的傀儡馬上又要被推上臺了,謝安的眼睛估摸著也好得差不多了。”
燕帝陸豐就是因為不甘心一直當一顆棋子,背地裡培植根系想同謝安叫板,想出個北伐立威的主意,沒想到反被謝安利用,逼得不得不率軍親徵,才一舉落入他的手中。
謝安正好再扶一個傀儡上臺。
蕭瑾道:“哥,這仗也沒幾天打了吧?”
蕭鸞訝異,“哦?”
蕭瑾並不戳破,“謝安一出山,為了掙回面子,可不得卯足了勁兒打?北邊也不消停,青陽不是又要娶突厥王妃了?若是咱們跟謝安打得火熱,老爺子和密羯羅一合計,趁虛而入怎麼辦?”
梁國西北面臨突厥,北面則與青陽相接,多年來三國相互聯姻維持平衡,但論起野心,這三個糟老頭子誰都不是省油的燈。
蕭鸞不再遮掩,“聖上確有密旨,要你賣個便宜給謝安,就可以談議和了,到時候再把陸豐丟回去,要個好價錢!”
蕭瑾按著眉心微笑,“謝安上臺了再送回去,等謝安謀害舊主,咱們坐著看戲就是了!”
兄弟二人又敘了一會兒,蕭瑾起身裹上小僮遞來的狐裘,狀似無意瞥了眼那座紅梅屏風,轉身告辭了。
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影從屏風後緩緩走了出來。
張元容一扶鬢邊豔麗的牡丹宮花,“你這般疼他,就不知來日他大權在握,疼不疼你這個好哥哥?”
蕭鸞把人摟到懷裡,摸著妻子尚且平坦的小腹,“九娘,你從上京來找我,我好高興!”
蕭瑾出了蕭鸞暫居的小院,本想往城外軍帳去,突然想起幾日前所救的小女孩,遂由突利領著往城東去了。這兵荒馬亂的,一時半會兒也替小姑娘找不到妥善的安置之處,李浩便把人暫時放在善堂。
善堂屋子狹小,牆壁髒兮兮的,地上打著淩亂的鋪蓋卷,二十幾個人靠著牆蜷著,無一不是面如土色,大夥兒連蠟燭也捨不得點,唯有小女孩一雙眼睛盈盈生輝。
蕭瑾幾人路上買了點吃食,被小女孩歡喜地接過,隔壁的屋子有婦女臨盆,扯著嗓子喊,血腥味飄了過來,蕭瑾覺得有點氣悶,還是耐著性子問小女孩的姓名來歷。
一聲響亮的啼哭響徹善堂,凝香抱著那個軟乎乎發紅的小東西,雙手顫抖,眼淚沒由頭地就從面頰上滾落下來。她把血淋淋的手浸到銅盆裡,看著虛弱的惠娘把新生嬰兒抱到胸前,露出慈愛的微笑。
十八年前,當她的母親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時,她可曾這般微笑?
隔壁的孩子終於生出來了,蕭瑾卻覺得胸口愈加發緊,強打精神出了門,一隻手勉強扶上欄杆,一口血噴在了地上,突利跟蕭融忙圍了上來,遞帕子的遞帕子,拿藥的拿藥。
凝香留惠娘一家四口團聚,走到屋外,雙手握著欄杆,平複著胸間激蕩的情緒。她聽到身邊一陣響動,瞥到了被人簇擁的披著狐裘的身影。
蕭融扶著蕭瑾的肩膀,餘光掠到一道藍影,似是一道驚鴻。他一側眸,望見了一個在廊上奔跑的纖瘦背影。
蕭融與突利對視片刻,又看了眼全然無知的蕭瑾,蕭融微微搖頭,示意突利留在原地,拔腿追了出去。
凝香簡直是落荒而逃了,她撫了把臉,荒唐地意識到,都到這個時候,她想到的竟然不是他要殺她,而是上回他見到她時,她還是很好看的。
她一直跑到街上,外頭並沒有幾個人,冰雪未化,她看著天地寂寥上下一色,陡然不知道自己要躲到哪裡去。
她左邊站著個穿紅的身影,眼下有一點妖嬈的淚痣,對她說:“快回李家去!”
她右邊站著個梳麻花辮的少女,握住她的手,“該回家啦!”
凝香沒頭蒼蠅似地跑著,終於到了一堵灰色的死牆,窮追不捨的腳步聲慢了下來,她緩緩轉身,一抬頭,兩雙琥珀一樣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蕭融看到了一張幹瘦的臉,長滿了麻子,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醜,唯那雙蓄滿淚水的眼睛,似是一對晶瑩剔透的寶石,確實有一點禍國殃民的味道。
淚珠子落盡了,她的目光就變了,像是落入陷阱的母狼,恨不得跳起來咬斷他的脖子。
蕭融掣出長劍,抵在凝香蒼白的臉上,一縷鮮血蜿蜒而下。“再出現在他面前——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