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沒發生。”
她知道公子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而對她,他一次又一次地縱容。
凝香抽下木簪,如稻草般的頭發重重地打在背上,她將那枚尾端打磨得如刀般鋒利的簪子舉高,奉在公子面前。
謝安的聲音驟然失溫,“你我就當從未見過。”
那隻蒼白的手抵在窗沿上,顫抖著一點點握成拳,終於還是撤了回去,車輪隨即滾動,向前方駛去,一點一點地遠了。
她失神跪在原地,三兩行人停駐,對她指指點點。
日頭隱去,天地失色,周遭只剩下空寂的灰色。
凝香憶起與公子初見的那個夜晚,當她被從麻袋裡放出來時,那個小少年滿臉的血和淚,不顧謝相陰鷙的目光,沖著她溫柔地笑。
以她的性命為代價,他再也不能做從前那個善良的小公子。
他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一起練刀,一起射箭,她不懂他。
她竟然為了蕭瑾背叛他,一個欺侮他的未婚妻、視他為仇讎的人。
凝香握住簪子,將尖利的一端朝咽喉刺去。
突然一個力道制住了她的動作,她睜開眼睛,只見一個玄色的身影立在她跟前,金色光影裹挾的身姿頎長挺拔,他從上往下地瞧她,目光從未有過的冷漠。
謝安褪去溫潤如玉的皮囊,掐著凝香的脖子,硬生生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想死,我成全你。”
他奪過她手裡的發簪,動作猶如閃電,往她腹部連連刺去。突如其來的劇痛使凝香彎下了腰,鮮血像流水一樣染紅了她灰色的衣袍。
她的呼吸一下下粗重起來,眼前紅一陣,綠一陣。
謝安眼神陰戾,最後一次從她的血肉裡抽出發簪,五指一鬆,放開了她纖細的脖子。
凝香捂住腹部,踉蹌著側倒在地上,白色的糖塊甩了一地,零星染了她的血。
世界終於顛倒破碎了,凝香後腦勺著地,張開嘴緩緩笑了起來,淚盈了滿眼。
在這個暖陽乍現的冬日,謝安感到徹骨的寒涼。他握緊鮮血淋漓的發簪,側身不看凝香。“你我自此兩清。”
一滴血珠落在慘白的虎口上,他昂首闊步朝前而去,步履決絕,離開那個有父母、有愛人、有妹妹的世界。
“我的殿下,這才剛好一點兒,您消停點兒。”
前方夜灰色的身影大步往林木叢生處邁去,哪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突利咬牙用袖口抹去額上的汗水。
他們殿下上次情蠱發作,差點沒了小命,幸得三殿下及時喚來蠱師,才止住了七竅流血,但是雌蠱宿主已死,世上再無根治之法,只能暫時以藥草催眠體內雄蠱。
真是冤孽,他也就回突厥去了不到一年,他們殿下就招惹上了這麼厲害的對手。
兩個人也是棋逢對手,他要殺她,她便要拉他一起下無間地獄,來個郎情妾意、生死相隨。
可憐他們殿下還不到十九歲,就要一輩子當藥罐子了。
卻也想不到,過往他們殿下最是惜生,如今卻渾不在意,情蠱發作足足昏迷了六日,醒來後不顧吐血,就吵著嚷著要奔赴前線,簡直一刻功夫也不肯浪費。
在車駕上看了一路的地圖戰報,這才剛到東寧,他連氣都不順一下,就忙著召集部將商討戰況,編排作戰計劃,操勞一過度,又病了幾日,跟女人懷孕似的,吃什麼吐什麼,人瘦了一大圈,虛弱得下不來床,成天靠藥吊著。
這換了個大夫,才剛好兩日,他們殿下今日精神了,覺得自己癩蛤蟆上身活蹦亂跳了,鬧騰著又要來查探地形了。
暮色蒼茫,前方林木森森,隱隱綽綽浮現出幾個飄忽的身影,蕭瑾心頭一凜,回首望向跟隨的十來個手下,大步向前邁去。
對面一行人大概七八人,為首者身姿如松竹般挺拔清朗,一身墨衣幾乎隱在暗淡的天色裡,動作利落敏捷,五官隱隱可見的俊美非凡。
狹路相逢,對面一行人轉身就向來路疾步退去。
蕭瑾眸色一黯,上前扶住樹幹道:“淵如兄,晉陽一別已是三年,淵如兄近來可好?”
林間濃霧纏繞,那墨色的身影如遭雷擊般停駐,緩緩轉身,從牙齒裡蹦出兩個字,“蕭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