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
來人同為公子麾下七大暗衛之一,號畢方,慣使長鞭,尤善輕功。
凝香咬牙,“都是你殺的?”
畢方脊背挺直,朝斜上方拱手。“公子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原來蕭瑾說的都是真的。
凝香猛地從腰間抽出長刀,往前跑了幾步,緊要關頭,手卻忽然不聽使喚地抖了起來,長刀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蕭瑾緩步走出食肆時,看著凝香握著不停抽搐的右手,長刀躺在腳邊,她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情。
她拿不起刀了嗎?
畢方見狀輕蔑一笑,“我奉的是公子令,你若有氣,就是在報私仇了。公子有令,不得自相殘殺,我不與女人計較,咱們燕京見。”
說罷,畢方打馬而去。
凝香看到蕭瑾走至身旁,忽然從他腰間抽出短刀,手臂用力向前一揮,刀柄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向畢方的腦袋飛去。
只聞“啊”地一聲慘叫,畢方扭過身來,手指揭起只剩下半片的耳朵,咬牙切齒,“十一,你的手生了。”
“英招他們說你在上京給人當小媳婦兒,你不是好磨鏡嗎,我還不信,看來是真的。”他冷哼著搖頭,“你給男人弄軟的,可不止那兩條腿啊!”
凝香撿起長刀,“有種你給我下來。”
“人家稱呼你一聲謝姑娘,你就真把自己當主子了?公子的話你都敢不聽了?”
畢方看到凝香身後裕安王不耐的眼神,憶起在暗牢裡所受的那些苦楚,狠狠一甩鞭子,“我不跟女人一般見識,你我公子面前見定奪。”
說罷,他打馬絕塵而去。
陽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蕭瑾看著凝香一個人慢慢朝前走著,背影孤清,像是走在漫天飛雪之中,安慰道:“不是你的錯。”
半晌,凝香想起幾日前,阿玉摸上突厥僧的項鏈時所預知到的未來——豔陽,紅花,都一一應驗了。阿玉那時笑得那麼開心,她預見的竟是自己的死期。
凝香撿起落在地上的短刀,將鮮血在衣袖上擦幹淨,扔還給蕭瑾。
凝香回頭,見蕭瑾站在身後幾步處,長身玉立,笑容溫雅和煦,仍舊是初見時溫柔多情的上京少年。
她記得少年的眼眸如棋盤上的黑子般清潤透亮,他說,那你不要忘了我。
她的世界何其貧瘠,除了替公子辦事,就只剩下那為數不多的幾個在乎之人,她惦記著這個人整整兩年,而皇子殿下的生命註定多姿多彩,她只是他無聊路途中的一點調劑,連一朵野花都算不上,他輕而易舉就將她拋到了腦後。
*
沒了馬車,蕭瑾又一直說傷口痛,時不時要休息一陣兒,兩個人慢慢悠悠走著山路,終於在日暮時分抵達了此行的終點。
凝香恐生變故,扯著蕭瑾去了悅來客棧——這是北梁境內僅存的謝氏據點之一。
老闆娘耳際搖著一雙紅色瑪瑙耳墜,與她對過幾句暗語後,朝她一笑,“謝姑娘,恭喜啊!”
之所以有人稱她為謝姑娘,全因昔年守衛公子身側,旁人見她是女子,身手又還過得去,免不了心生好奇,每每相問,公子便說“這是我妹子”。
她哪裡配當公子的妹妹,這個稱呼是沾了師傅的光。
她接過房牌,還沒問是何喜,忽見有三個男子自客棧門口進來,為首者約二十三、四歲,身姿頎長,膚色蒼白,眉目疏冷,穿一襲寬大的青色絲袍,雖為男子,卻給人一種陰柔沉鬱之感。
男子目光觸到她時,低沉帶笑的嗓音隨之傳來,“小十一,你終於來了,可讓我好等。”
他雖在對她說話,陰鷙的眼眸卻一直打量著她身側的蕭瑾。
凝香挪動腳步,將蕭瑾擋在身後,拱手行了禮,“於大人,好久不見。”
此人名為於朝恩,老燕帝在位時,原是宮裡的掌印太監,位居燕宮十二監之首。
老燕帝深諳制約平衡之道,為抵抗外朝文官集團,在位之初多番提拔重用身邊閹宦,幾十年過去,閹黨勢力早已不容忽視,與外朝丞相為首的文官集團成龍爭虎鬥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