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命淺
晨光甚好,山路上蕩著清風,吹得行人衣袂飛揚。
順著山路往下拐過彎,遠遠見著有家食肆,茅草搭的屋頂上冒著白色的蒸汽。
凝香斜了眼蕭瑾,“吃點東西。”
他傷得不輕,昨夜疼得睡不著覺,膚色比平日白,眉目間帶著些病氣,倒沒了前些日子的刻薄刁鑽,在林間淺淺笑的時候,眼尾上挑的弧度漂亮極了,掩不住的風流情態,看得她很歡喜。
“你不急著趕路,不怕待會兒又有刺客嗎?”
“你不吃隨你。”她朝前走了幾步,怕把他甩得太遠,轉過身面對著他,倒著往前走,“開始冒星星了。”
蕭瑾看到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比劃了一下,率直天真的模樣讓他有一絲心動,一時忘了假笑。
換作以前,他該伸出手去叫她牽著,眼下此舉則顯得有些假,別讓她也覺得不自在,算了。
到了食肆,蕭瑾傷口疼得厲害,自顧自在門口的桌上坐了,不一會兒,凝香端著碗白粥擺在他面前。
他喝了兩口,口中無味,放下勺子問她,“你吃什麼?”
店小二端了兩大碗漂著紅油的面來到了桌前。
凝香把兩只碗一攬,都擺在了自己面前,從筷子桶裡抽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面。“都是我的。”
蕭瑾氣笑了,“憑什麼?”
她往裡頭倒了些胡椒粉和鹽粒,用筷子攪了一下。“你傷著呢——忌口吧!”
“你不也傷著麼?”
凝香的脖子還裹著紗布,頭上那塊她嫌難看,自己扯了。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你還有臉給我提這個?”
蕭瑾一樂,這古今能成大事者哪有不無恥的?
不過是人前披著人皮,裝成一副聖人模樣,私底下什麼齷齪荒淫的勾當不敢做,只要大權在握、美人在懷,夜裡豈有睡得不香的?
只是人在屋簷下,蕭瑾摸了下鼻子,看著浮著厚厚辣油的面。“口還挺重的。”
凝香沒有嘴裡塞著東西說話的習慣,單單看了他一眼,一副“管你什麼事”的樣子。
“放走了永穆,你回燕京怎麼交差?”
凝香把嘴裡的東西嚥下,拿了帕子抿了下嘴。“首先,我沒放走公主,是她跑了,燕國那邊肯定還有別人在幫她。至於你的問題,公子原本只令我帶公主回去,現在換成你,也算將功贖罪了。”
蕭瑾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在農戶家中時,是他給她擦身包紮的,不過知道她臉皮薄,幹脆瞞著了。肋骨上那小小的口子,一看便是發簪所致。她已經追上永穆,即便飲了山筍湯,既然走得回廟裡,怎麼可能對付不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永穆?
“別太害怕,從這裡到燕京還有好久呢,我會盡量讓你少受些皮肉之苦。至於死與不死,你肚子裡那麼多彎彎繞繞,能影響公子決斷的東西不少,你總是能夠想出一些周旋交易之策吧?”
蕭瑾嗓音微啞。“捨不得我死?”
凝香抬眸一笑。“捨不得。”
蕭瑾喝著沒甚麼滋味的粥,想起凝香以前給他燉的稠的能當飯吃的粥——她在下廚這塊當真沒有天賦,無論嬤嬤怎麼盯著,做出來的東西都是勉強能吃,但是一點兒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