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愁就像是崇山峻嶺間的雲霧,纏繞在她如畫的眉目間,再未散去。
良久不聞腳步聲,繁熾回眸,凝香佇立在原地,像座雕像。
天色暗了下來,江對面山腳下的小木屋頂上飄起了炊煙,凝香手裡銀簪尖頭的血已被洗淨,透過沾染的雨珠,泛著泠泠冷光。
繁熾往回走了幾步。“你傷得很重嗎?”
“你走吧。”凝香說完這句話,忽然釋然了。
她將銀簪放在袖口擦了幾下,遞了過去。“尋一處人多的地方躲起來,去恆昌鏢局遞封信給一個叫做崔崇簡的人,附上塔米的名字,請他帶你去西域。”
繁熾有一瞬間的愣怔,但她不會傻到拒絕獲得自由的機會,急急忙忙沖向凝香,接過簪子,重新向著渡口的方向走去。
“保重。”
與繁熾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凝香朝娘娘廟的方向走去。
深灰的天空響起了悶沉的雷聲,一道驚雷劈下,群山蒼翠欲滴。
凝香仰面深吸了口氣,胸腔泛起解脫,沒走出幾步,身後傳來公主的聲音。
“我們去極北之地,去開客棧,把一切都忘了。”
繁熾喊道:“你不要回去。你的心思蕭瑾全明白。他會毀了你的。”
“你和我一起走!”
冷風割面,發絲斜著飄蕩著,繁熾見那人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雨霧之中。
凝香會死的。死在明年春天之前。她再也沒機會去見阿玉了。
繁熾對風輕聲說:“保重。”她用銀簪將發絲繞在腦後,眺望了一眼籠罩在山尖的雲霧,轉身朝著停靠在渡口的船隻走去。
江上霧氣彌漫,風雨飄搖,水勢湍急向東而去。繁熾看向船首身披蓑笠、須發盡白的老者,問道:“我要南下去燕京。”
凝香自茂密的林木間往山上走,深一腳淺一腳踏著汙泥,渾身被雨給浸透了。
沉悶的疼痛從腹部向四周蔓延,像無形的手,惡劣擰弄撕扯五髒,隨時間推移,又添了幾分火燎般的熱意,雨絲墜落,每個毛孔都能感到針尖紮入的銳痛。
還沒出林子,遠遠見著躥得老高的火焰,她不顧雨水沖刷,急急沖了上去,只見先前掩在林間的馬車已經被燒的只剩個木架子了。
不好,有人跟來了。
缺月毒發的劇痛讓她無力思考,本能地抽出長刀,踉踉蹌蹌往廟宇正殿沖去。
殿前臺階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身,心直直墜入山崖,她腳下一軟,踩著屍體之間的空隙,掙紮著跨過了門檻。
只剩下半截的神像足下,趴著十來具身著黑衣的屍身,無不身首異處,死狀可怖。
殿內通風不暢,溫暖的氣體封鎖著濃重的腥氣,仍餘溫度的血液漫過靴底,隨著步履,拖出詭異的粘稠滑膩之感。
鐵拳握住喉嚨,胸腔一陣窒息感傳來,她費力跳上神臺,幾乎是連滾帶爬沖向佛像後頭。
僅可容納一人的空間裡,只剩下半截被割斷的麻繩。
蕭瑾呢?
他是被擄走了?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