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找不著公主,有你受的。”
蕭瑾斜睨著她,突兀地笑了起來,嘴角染著幹掉的血,神情有些許猙獰。
凝香記得他以前總是眼眸含笑地看著她,總擔心她睡得不好、穿得太少。他給她講笑話,哄她開心,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冷目相對,自他衣尾撕下一大塊布,捏著他的下頜骨,塞進了他的嘴裡。
*
所幸今日下了雨,凝香順著林間的足印,很快追到了山腳下一處渡口。
日頭沉入山後,天空一片黯淡的色彩,渾濁的風吹拂著環繞的群山,燕子低飛,似乎又要下雨了。
一隻腳剛剛踏上碼頭,那個灰紫色的單薄身影向她跑來。微涼的手掌攀上脊背,凝香愣了,任繁熾抱住了她。
尖銳的刺痛自肋骨處傳來。
凝香笑了一下,忍痛拔出刺進身體的銀簪,望著向水邊退步連連的女子道:“公主,山筍一點兒也不好吃……你說過,我們是朋友的。”
“我才不是你的朋友,除了小月鶯,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凝香聽繁熾吐出月兒的藝名,仰頭嘆氣,“你和他從一開始就在對我演戲嗎?”
“你不也是時時刻刻在對著我們表演嗎?”
凝香默了片刻,“公主,我沒想過害你。我對你,也沒有非分之想。”
凝香知道,思雨園的那些日子裡,公主很厭惡她的目光。
時至今日,她亦想不清楚自己為何總是看著公主,究竟是試圖在相似的面容上尋覓熟悉的氣息;還是想要琢磨透眼前的面孔有多攝人心魂,才會令她的郎君就此將她拋在腦後;又或是單純地享受高貴柔弱的公主在她的注視下瑟瑟發抖——她不是好人。
或許真如月兒所說,她心裡裝了太多汙穢,藏在無欲無求的外表之下,自己無法快樂,就惡毒地侵蝕旁人的幸福。
凝香朝繁熾伸出一隻手。“燕京城誰敢欺負你,我就殺了他。”
繁熾歇斯底裡道:“那謝安呢?謝安面前,你護不護得住我?”
水珠滑落臉龐,繁熾突然雙膝跪在木條鋪就的碼頭上。“讓我走吧。我求你,求你好不好?”
毒素被催發,凝香的身子因疼痛輕輕顫抖著,她極力抑制住脆弱,渾身都脫了力。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就這樣落魄地跪在面前,她瞧著天空,眼眶有些發熱。
“公子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放了你,公子會親手殺了我的。”
烏雲層層疊疊低壓,林木搖擺,天空飄起了細雨,在江面泛起圈圈漣漪。
繁熾的臉龐很快就積滿了一層細細的水珠,她掩眸道:“我們怎麼都這麼可憐?”
雨霧漸漸浸透眼睫,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起身凝望著凝香手中那支正在滴落血水的銀簪。
滴答滴答,一聲又一聲。
她打了個哆嗦,閉著眼睛說:“回去吧,好冷。”
繁熾躍下碼頭,低著頭,向著來路行去,沒有一絲猶豫。
凝香看著繁熾瑟瑟發抖的身影,想起那年春天裡,公主一襲粉底印花絹裙,頭戴一對耀目的水晶釵,脖前掛著一串白玉瑪瑙瓔珞,在溫暖的陽光裡笑得爛漫動人,擔得起萬千寵愛。
那時她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