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連心
次日一早,晚池齋來了人,是蕭瑾身邊的大丫頭含煙。她笑吟吟地叩響了繁熾的房門,“殿下,您不生王爺的氣了吧?王爺想您得緊,這兩日連飯都吃不下,請您住回司月館去呢!”
凝香坐在隱花帳子裡,穿了一身黑,琥珀似的眸子陰沉沉的,掐著嗓子說:“我這幾日病了,等好了吧。”
含煙伴在蕭瑾身邊日久,機靈得很,眼珠子一轉敷衍著:“我這就去請太醫。”她踮著腳尖,就要跑出去喊人。
凝香疾風似地從屋裡躥出,拿著根棍棒,一下子把人敲暈了,提著含煙的兩個肩膀,把人一步步拖進了屋子裡。
日頭漸高,她一個縱身從後窗跳出,翻回了自己的屋子,卻見蒼白的日光之下,那座矮榻之上空無一人,縛住繁熾手腳的綢帶都被割斷了,淩亂地散落在腳踏和地上。
凝香拾起落在榻上的一片碎瓷片,朝地上狠狠一甩,瓷片霎時粉身碎骨。
她伸手推開側窗,只見牆頭趴著個雪白的身影,宛若一片樹葉在風中瑟瑟地抖著,原本齊整的裙擺給泥灰蹭得一綹一綹的。
小野貓站在窗臺上沖凝香“喵喵”叫,她頓時鬆了口氣,翻出窗子,抱住繁熾的膝蓋,三兩下又把人給弄了回來。
“你是謝安的人?”繁熾瞥向凝香裹著紗布的傷處,神色可以稱得上是驚恐萬分了,掙紮著便往矮榻的角落裡縮去。
“公主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凝香看著那張與月兒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又想起燕京城裡那個溫潤如玉的小公子,語氣很溫柔:“我們一起回燕京去。”
哪知凝香剛說完,繁熾突然抄起手,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比桃花還俏的臉紫漲的,“該死的奴才,便是你的主子都不敢這樣對我!”
凝香抬手一摸破了的嘴角,繁熾朝她豎起了手臂,手腕上繞著兩三道紅線,那個月牙玉佩幾乎與她白皙的面板融為一體。她柳眉一豎,“賤奴才,我可沒有冤枉你,這個玉佩本就是我的,是你主子從我那裡偷走的。”
在燕京,謝府管家張叔對凝香愛護有加,真是好多年沒人叫過她“死奴才”了。她面色冷了冷,從腰間抽出匕首,一下子割斷繁熾手上紅線,把那個玉佩拎在手裡,“這是我的!”她頓了一下,又說一遍:“是我的!”
這時院中喧嘩聲大作,“啪啪啪”的腳步聲從院外愈靠愈近,竟然是有男人進了這內宅。
凝香一驚,把窗戶開啟一條縫,飛快地喵了一眼,望見一群佩刀的侍衛堵在院門邊,含煙被兩個小丫頭攙扶著,從繁熾的屋裡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繁熾一日未進水米,眼睛熬得通紅,撲過去就要喊。凝香從後頭把她的嘴一捂,窗子“砰”一下砸落下來。
沒想繁熾嘴一張,竟然往凝香掌心狠狠地咬了一口。凝香見她油鹽不進,忍無可忍,抬手一掌把她劈暈了。
屋外侍衛開始“砰砰砰”拍各屋的房門,似是在搜尋永穆殿下的身影,院裡霎時亂成了一鍋粥,水井旁邊站滿了雲鬢歪斜的女人,個個驚魂未定的。
有間屋子久扣不開,拎刀的侍衛一個不耐煩,皺著眉頭抬腳一踹,那單薄的木板便“轟隆”一聲倒了,塵灰裡邊咳嗽邊奔出個頭發蓬亂的女人,竟是那素日裡尖酸刻薄的秋娘。
秋娘無視滿院好奇的目光,提著裙子就往院門飛跑去,領頭的知曉其中必定有鬼,手一抬,便有兩個侍衛橫刀將她攔下。
哪知秋娘將眾人回望了一眼,目光竟然如死灰一般,仰起脖子直直向刀鋒撞去,一道鮮紅的血霎時潑灑開來。
眾人見狀均是面面相覷,有幾個膽子細的女人,脖子一歪,直接在地上厥了過去。領頭一揮手,兩個侍衛立刻沖進去搜秋娘的屋子,那地上的屍身也被人拽著兩只胳膊,當狗一樣拖走了,在地上留了長長一道血痕。
凝香不敢再看,趁侍衛們搜屋的空檔,從床的夾層裡拿出長刀,把昏迷的繁熾往肩膀上一抗,翻過後牆跑了。
夕陽西斜,倦鳥沉林歸去,蕭瑾剛從太極宮歸來,連朝服都還未來得及換下,林霖朝他迎了過來。
“殿下,”林霖面露難色,脖子微躬,有些支支吾吾的,“永穆殿下不見了……”
蕭瑾斜飛的眉毛微挑,沉吟了一瞬,一擺手,“罷了,跑了就跑了,老燕帝又不止這一個女兒。”他那雙柔和的鳳眼裡亮光一轉,抬首看向林霖,“另一個你可千萬給我留住了。”
落日熔金,荷花池裡殘荷萎謝,浮萍點點。林霖見人略微有了點笑模樣,也不怕死了,玩笑道:“再賞她多活兩日?”
蕭瑾面色頓時轉陰,朝林霖一招手,“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