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心裡一涼,膽戰心驚地走了過去,還沒站定,只見蕭瑾抬起腿照著他就是兩腳,臉上頓時笑開了,嘴角彎彎的,邊踹邊罵道:“我看突利根本沒走,他是上了你的身!”
陽光打在蕭瑾臉上,他稜角分明的輪廓也顯柔和幾分。他微微抬手遮了眼,不禁想起了那個丫頭那兩道遠山似的彎眉,紅潤潤的嘴唇,和她笑起來的傻樣子,心裡一陣柔軟。
林霖側過身,假模假樣“哎呦”了兩聲,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遞給蕭瑾,“秋娘屋子裡搜出來的,恭喜殿下了,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蕭瑾開啟一看,只見裹著的是個穿紫袍的木偶,胸前用白布條釘著他的生辰八字,從頭到腳紮滿了銀針,說是個鐵刺蝟也不為過。府中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掃灑的、做飯的、吹彈的、跳舞的,少說上百號,他一時想不起來秋娘是誰,埋頭思索著,林霖湊過來說:“前年過壽,大皇子送來的人。”
這老大老二是兄友弟恭,不分你我,活該一塊兒倒黴。蕭瑾把東西一裹,扔還給林霖,掏出手絹子漫不經心地擦了擦手,“恭喜我幹什麼——恭喜四哥吧。”他笑嘻嘻的,“蒼天在上,我跟四哥可是一條心。”
凝香並未走遠,這王府原先是個姓徐的大官家的宅邸,這大官家人丁興旺,宅院頗多,但蕭瑾孤家寡人一個,有名分的女人加起來沒幾個,大片的院落無人居住,她就尋了個偏僻角落,揹著繁熾躲了進去。
夜幕降落,一輪彎月爬上了柳樹梢,繁熾尚在昏迷之中,凝香抱著腿坐在屋簷底下,伸長了脖子仰望天空,等待著彙合的訊號。
今日蕭瑾會在太極宮被事情拖住手腳,等到入夜時方才得出宮門,車夫為趕時間,便會改走永安坊抄近路回王府,屆時會有兩路人馬當街劫殺他。
凝香焦急地搓著手指,這時聽得頭頂“轟隆”一聲響,她激動地抬高了眼睛,然而天上綻開的並非她所期盼的粉色煙花,而是一朵鮮紅的,宛若鮮血一般,漫天潑灑下來,一張網似的,牢牢地罩住了整片天空,也罩住了底下的她。
完了,計劃失敗了。閑置的庭院裡霎時枯葉狂舞,一陣飛沙撲面而來,凝香只聽胸腔裡“砰砰”響,一瞬間全身的血彷彿被放幹了似的,手腳一陣冰涼。
她還發著愣,前方的庭院忽然傳來一聲悽厲的尖叫。
她渾身一凜。
嵐夫人!是善嵐軒的方向!
林霖把長劍一掣,那朵染血的蘭花應聲倒地,幾滴血珠子濺落在雪牆之上。
他掏出手絹把劍上的血擦淨了,轉身正要喚人進來處理屍身,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彷彿從天而降,一下子堵住了門。
凝香按住門框,朝林霖露出個極為燦爛的微笑,“林大人!”
林霖目光往凝香身後一睃,脊背一陣發涼,他帶來的人手竟被她悄無聲息地殺死了。
凝香許久不活動身手了,有點喘粗氣,興奮得四肢百骸都在發抖,“林大人,陵陽那些人都是我殺的。”她一拍胸口,“都是我殺的!”
林霖望著她手中滴血的長刀,再看那張素來愛笑的臉,手心一陣濕黏,幾乎連劍都握不穩了。他梗著脖子“嗯”了一聲。
身後的庭院點滿了熊熊的火把,凝香吞了下口水,“是十八個人,不是四十幾個,也不是二十幾個。”
林霖一點頭,心裡一陣毛毛的,“嗯。”
“我沒有殺狗。”凝香深深吸了口氣,抬起白白淨淨的一張俏臉,神情天真無邪,“也沒有殺女人,我不殺女人和小孩子。”
林霖終於想起畢方曾說過,謝氏訓練的死士分為兩類,一類是細作,另一類則是殺人不眨眼的殺手。這個女人在大雪夜裡,在守衛森嚴的宅院裡,單槍匹馬害了十八條人命!殿下和他都輕敵了!他攥緊了拳頭,盡量保持冷靜,“嗯。”
“林大人!”
林霖無感情地一揚嘴角,“嗯?”
凝香朝他豎起裹著白紗的左手,咬牙切齒的,“你有種給我別跑!”
話音剛落,林霖只見一隻漆黑的鞋底子從天降落,朝他的面門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