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芙蓉說:“姥姥,我爹孃會不會忘了接我,帶著哥姐直接去澄州城了?”
“斷斷不會,你爹既說了帶你,怎會忘了?就算不帶你也會著人送個口信來。”柳姥姥斬釘截鐵道。
柳姥姥臉上布滿溝溝壑壑的陰影,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半天再沒說話。
曲芙蓉見她不言語,又道:“姥姥,我也去澄州城,去瞧瞧。”
柳姥姥沉聲道:“不可,澄州城那麼遠,你一人怎麼去得?他們去沒去澄州城,兩說呢。就算去了澄州城,過些時日自會回來的。說不定你前腳走了,他們後腳就回來了。”
“可是,姥姥,”曲芙蓉還想爭辯。
柳姥姥打斷她,道:“別再提去澄州城,我不會放你走的。”
夜裡,曲芙蓉被姥姥的咳聲驚醒,伸手摸摸姥姥的頭,比自己的熱,忙披衣起來,點亮油燈,給姥姥餵了水。又想起母親照顧自己的樣子,尋塊棉布浸了水,敷在姥姥額頭上。
她守在姥姥身邊,眼皮卻越來越重,頭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盹兒,直到頭碰到炕沿方醒來。
曲芙蓉試試姥姥頭已沒有先前那麼熱,喘息聲也平穩了些。瞅瞅窗外已透亮,幹脆起來,尋思著給姥姥熬點米粥。
尋到小米,卻不知用多少,抓了一把,想想又抓了一把,記得米是要淘的,拿兩只瓢擺弄了半天差點灑了米,算了,院外就著亮撿去渣滓,倒進鍋,加兩瓢水,蓋上鍋蓋,開始生火。
以前瞧著母親和姥姥生火那麼簡單,火石火鐮對著一打就打出火星,輪到自己怎麼如此費勁,等生著火,天都大亮了。
曲芙蓉看著火苗,高興地笑起來,這下好了,過一會兒一鍋香噴噴的小米粥就出鍋了,姥姥一定誇自己能幹。
眼看著鍋裡冒出來熱氣,聽著“咕嘟咕嘟”像是要煮沸了,只聽“噗”的一聲,米粥全溢了出來。
曲芙蓉忙去揭鍋蓋,不想燙到手,趕緊一扔,鍋蓋“呯”地掉在地上咕??滾,急著去撿鍋蓋,又被柴火絆倒,手中的木勺便飛了出去,一時間灶房裡“呯呯”亂響。
曲芙蓉慌忙從地上起身,撿起木勺,聽到柳姥姥喊“蓉兒”,唉,姥姥被驚醒了。
曲芙蓉跑到裡屋炕前,歉聲道:“對不起,姥姥,吵醒您了。”
柳姥姥躺在炕上,看起來很虛弱,她打量一下曲芙蓉,指著她手裡的木勺,問:“這是在做何事?怎麼弄得滿臉是灰?”
“都是蓉兒笨,本想熬點米粥等姥姥醒了喝,不想粥溢位來,蓉兒又打翻了鍋蓋,就,就吵到姥姥了,”曲芙蓉低頭囁嚅道。
“唉,等水沸後,你把灶裡的柴火撤去一半,將這木勺擱在鍋沿上再蓋上鍋蓋,就不會溢了,”柳姥姥道。
“好,”曲芙蓉舉著木勺跑去灶房,聽到柳姥姥在身後氣哼哼道:“連個粥都不會熬,都是讓你爹孃慣的。”
一碗米粥好不容易熬好了。曲芙蓉小心地捧著米粥,送到柳姥姥炕前,“姥姥,粥好了,我喂您吧?”
柳姥姥道:“不用,我還拿得動,”坐起身接了,對她道:“你也吃。”
曲芙蓉拿出一塊焦糊的東西:“我吃這個。”
“那是何物?”
“這是頭一回熬的,焦成了鍋巴,”曲芙蓉啃了一口,嚼著,點頭道,“不錯,吃著還挺香。”又道:“姥姥,吃好了,您再躺會兒,蓉兒下山去請大夫。”
柳姥姥淡然道:“請甚麼大夫?那得多少銀子?我現在好多了,也不怎麼咳了,躺幾天就好了。”
曲芙蓉擔憂道:“可是,夜裡要再咳怎麼辦?”
柳姥姥道:“櫃子上有個粗布包袱,你去拿來。”
曲芙蓉拿來,看著柳姥姥開啟來,最上邊是一本書,芙蓉認得封面上《救荒本草》幾個字。
柳姥姥摩挲著書道:“當年你外公就是照著這書上山採藥,我也挖過野菜。”
包袱裡還有一堆枝枝蔓蔓,看著像是幹枯的野草,柳姥姥道:“這是你外公最後一次採回的草藥,我曬好了沒捨得賣,”她翻弄著藥草,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良久,她抬起頭問曲芙蓉:“你認得這些嗎?”
“小時候跟著外公上山,只顧好玩,長在地裡的認得幾樣,這枯的倒不怎麼認得。”曲芙蓉歉然道。
柳姥姥嘆口氣,尋出兩樣來,“算了,你拿這桔梗甘草熬點水吧,有沒有效用就那樣吧。”又道:“對了,會熬藥嗎?”
曲芙蓉小聲道:“不會,沒熬過。”
“真是沒用,”柳姥姥訓道,“你去院中尋幾塊石頭,將那藥吊子架起來,第一遍三碗水煎得一碗,第二遍兩碗得一碗,兩次得的,合一起,一次喝一半,明白不?”
“好的,姥姥,我馬上去。”曲芙蓉忙不疊地答應著,來到院中,趴在地上,依著姥姥方才教的方法,用石頭架起藥吊子,小心地點著了柴?,花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熬好了藥,端給姥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