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老周,任閒趕緊去找陳志。
“食道癌晚期……”任閒耷拉著腦袋說,“老周,沒有多少日子了……”
陳志唬了一跳,呆了半晌才喃喃道:“通知他家裡人了嗎?得向所長彙報呀……”
任閒剛接任敬老院院長不久,他苦著臉說:“老週一個兄弟去年就不在了,幾個侄子在外面打工,都不在家。還有個妹子嫁在路莊,光景也不大好……”
陳志抽完了嘴裡的煙,狠狠地把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良久沒有說話。
任閒撥通了公孫華的電話沒人接聽,“算了,過幾天所長就回來了……”他象是在對陳志說,又象是在自言自語。
“開飯啦!開飯啦!”老冷在伙房敲打著大飯勺,聲音亢奮有力,“今兒改善生活做的雞湯麵片啊,來晚了可別怨俺喲!”
因為聽說是雞湯麵片兒,老人們竟覺得老冷今兒的吆喝聲格外美妙動聽。
混子仗著個子小靈活,蹦跳著第一個先到了鍋邊,歡喜地竟忘了他的敲碗的招牌動作。
老賈頭鄙夷不屑地橫了混子一眼,揹著手悠然跟在後面。
緊西頭的老李婆照例拿了兩個大碗,邊往東走邊吆喝相鄰的幾個房間的人,快步走到月洞門時,又順手敲了敲啞巴王老婆子的門:“快些快些喲,今兒雞湯麵片兒,去晚了光剩面片了該著!”
啞巴王老婆子開啟門,滿臉感激萬分地對著老李婆連比劃捎帶著嗯啊嗯啊……
老李婆雖然看不明白也聽不懂,但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都是王老婆子感謝自己的意思。
“趕緊拿上恁盛飯的傢伙什走吧。”老李婆志在雞湯麵片,生怕去的晚了,哪有客氣寒喧的心思?她可得連著自己家的瞎子老李,打兩份雞湯麵片呀。她抬腳望著大夥房快步奔去。
王老婆子也著急忙慌地拿上她的黃色搪瓷缸子,拄著棍子,急急往伙房去。
顧高如今肩負照顧老周的重任,也拿了兩個大碗,慌里慌張地往伙房去,無奈他有些肥胖,搖搖擺擺地走著敬老院裡最具特色的“鴨步”,等他到了伙房時,人們差不多都到了。
聽見老冷的大嗓子吆喝聲,大老王笑著對葉寶林說:“雞湯麵片呢,要不恁再來一碗?”
葉寶林早已酒足肉飽,打著嗝剔著牙恨恨地一跺腳:“真tn的邪性,知道俺今兒先打了牙祭了,才整出一鍋子雞湯麵片來,氣死俺不償命嗎?”
大老王笑著走了,寶林越想越氣,這口氣生生咽不下,一拍大腿,這個虧不能吃呀,他也拿上自己的碗去盛,決定盛來放在屋裡,睡了午覺起來打個尖多得勁兒啊!
老冷看看人都來的差不多了,親自拿起大飯勺,挨個兒給老人們盛起來。她先把勺子往大鐵鍋裡上下左右翻攪了幾下,雞肉和麵片約莫都均勻了些,便第一個給混子盛。
混子眼睛死死地盯著老冷手裡的大飯勺,大氣都顧不上喘,眼瞅著大勺子往鍋底一舀,心說美味的雞肉雞塊都往勺子裡來吧,都往俺的碗裡來吧……露出鍋面時勺子裡果然不辜負他的祈禱,滿滿都是雞肉雞塊……
二十來雙眼睛都直直地盯著大勺子和大鐵鍋,老冷感到壓力山大,不由得猶豫著把大勺子一歪,勺裡的雞肉往鍋裡倒了些出去,復又盛了些面片和湯……混子心痛到幾乎要窒息,他恨不得按住大勺子,重新去把那些雞肉撈回來。
如果他的眼神能殺人,那麼他早已把可惡的老冷殺死了一百次了……
混子垂頭喪氣地端上他的碗,懶懶地擠出人群。
“唉呀,張學友最愛吃雞湯麵片了,可惜了,今兒他吃不上了……”有人嘻笑著說。
“嘿嘿,誰說俺老張吃不上了?”張學友象是從天而降,手裡拿著一個大湯盆,剛好走到方一梅門上。
老胡撇撇嘴,翻著白眼說:“恁是屬狗的嗎?鼻子恁靈,在後張莊都能聞著雞肉味兒?”
大家都笑,老冷本來板著臉,忍不住也笑了。
張學友鼻孔裡哼了哼,他是個務實的人,只求實惠,懶得和老胡做無畏的口舌之爭。
這雞湯麵片一個個盛下來,老冷累的不輕。她要不停地靈活調動大飯勺,估算著人頭和雞湯麵片的最佳搭配比例,不能多也不能少。
可是老人們依舊是幾人歡喜幾人愁,肉盛的多了,便情真意切地熱喇喇地對著老冷深情一瞥;肉盛的少了,就萬般哀怨地冷冷地恨恨地怒視老冷一眼……
在這種熱冷交替的眼神中,老冷的心情複雜的很。
只剩下張學友了,鍋裡的雞湯麵片也不多了。老冷把勺子往鍋裡一舀,一個雞翅和一個雞腿都在勺子裡了。她面無表情地望著張學友問:“恁要雞翅還是雞腿?”
當然是要雞腿了,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張學友怕老冷,他張了張嘴,居然沒有發出說要雞腿的聲音來。
老冷不耐煩地說:“恁不吭聲就當恁是要雞翅了。”不由分說的把雞翅盛到了張學友的碗裡,隨即,似乎又為了要補償他似的,又多盛了小半勺面片到他碗裡。
張學友四下裡看看,除了大老葛,好象還少了一個人。
他驚訝地問道:“狗奪呢?狗奪哪兒去了?”
是啊,許狗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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