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奪正蹣跚獨行在從鳳台回虎口的路上。藍色的布帽又髒又破,兩隻老眼總是迎風流淚不止,看東西也是模模糊糊,他的左腿有點小毛病,腳上趿拉著一雙滿是灰塵的布鞋,鞋後跟已經踩踏的不成樣子了。他無論穿什麼鞋,即使是每年院裡發的新鞋,他也從來不會提上鞋跟,習慣了這種趿拉著鞋的懶怠的穿法。
狗奪姓許,五十多歲,是敬老院最年輕的院民。不知道他大名叫什麼,終年衣著邋遢,一張漠然的面孔,一副超然物外的樣子。幹什麼都慢吞吞的,對人對事都不鹹不淡,從不與人爭吵辯論。
他只是對吃食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
沒人知道他的過往,他就象當年女媧造人時不經意掉落的一塊泥巴,因緣際會成了世間一個活著的人。他在敬老院裡的存在感極低,低到他從院裡消失了三天,也沒人發現。
他有個姐姐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姐姐嫁在安徽一個叫鳳台集的地方,離虎口鎮三四十里。姐姐命也苦,生了三個孩子,姐夫是個酒鬼,喝醉了就把姐姐往死裡打。
狗奪的記憶中沒有爹孃的印象,他一直和姐姐相依為命。
姐姐嫁人後,他只得一個人苦度光陰。他想念姐姐,卻很少去找姐姐,姐夫不待見他。
姐姐時常牽掛狗奪,時不時地故意來虎口趕集,給狗奪買包糕點解饞,有時也給點兒零花錢。有時姐姐實在沒錢,就只能買根油條給狗奪,狗奪也吃的津津有味。姐姐抹著眼淚看著他,總是絮絮叨叨地問他每天吃的飽不飽,有沒人欺負他,冬天冷不冷,有沒有棉襖穿……
每次臨別時,姐姐都要反覆叮囑他在敬老院裡好好待著,千萬不要和人爭吵,“好好兒活著……”姐姐說。
一個多月了,狗奪每次逢集都要在集上尋找姐姐,他走遍了集市每個角落,都沒有見到姐姐。
狗奪終於感覺到了異常:也許姐姐生病了?他沒有人可以商量,暗自決定攢錢去鳳台看看姐姐。
老人們在敬老院的吃穿用度、生老病死都是公家全管,一日三餐、一年兩季衣服、鞋子,每月還有幾十元零花錢(零幾年是1520元)。
狗奪攢了三十元錢,決定去鳳台看姐姐。
他一個人住一個屋,凌晨換了一身剛發的新衣服,趿拉著新布鞋悄悄地離開了敬老院,捨不得搭車,就步行著去了鳳台。
狗奪的左腿有毛病,所以走起路來一步三顛,趿拉著新鞋,拄著棍子走的很慢。走到下午兩三點才到鳳台集,坐在集上歇了會兒,他忍著飢渴穿集而過,又往姐姐住的大馬營韓莊趕去。
狗奪走走歇歇,直走到下午五點過才摸到姐姐家。
姐姐家是個破爛的小院子,三個孩子都在外面打工,家裡只有姐姐和整天喝的醉熏熏的姐夫。
姐姐果然病了,臉色蠟黃,瘦的只剩了皮包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狗奪鼻頭一酸,撲倒在姐姐床前淚如雨下。
他趕緊掏出兜裡的三十元錢塞到姐姐手裡。
姐姐兩眼直勾勾地看著狗奪,把錢重又塞回狗奪手裡,流著淚說:“好狗奪,俺病了,沒幾天活頭了……恁往後要好好顧著自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