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華皺著眉頭轉身就往第三進院子跑去。
一個胖胖的老頭一步三晃地晃著鴨步,搖頭嘆氣嘟囔著說:“老周的病得去縣裡的醫院瞧……”
方一梅一家在敬老院第二進院子東北角安頓了下來,兩間小平房,一間主臥,一間廚房兼餐廳。東鄰民政所會計陳志一家,西邊是月洞門,再往西是民政所兩間辦公室,緊西北角是民政所長公孫華一家。
方一梅屬羊,徐曉風也屬羊,這裡是虎口鎮,潛意識裡有些懊惱,這可真正是羊入虎口啊,是無意間的巧合還是命中合該有此一劫?或者他們乾脆就是自投羅網?俗話講三羊開泰,偏偏小安然又不屬羊,雙羊雖然開不了泰,但也不至於倒黴吧?
敬老院就是一個睡覺、吃飯、坐等著油盡燈枯的地方……唉呀呀,來錯了嗎?
方一梅乍一從大都市來到這豫南小鎮,各種不適應症狀似要發作,忽然有種古時被髮配放逐的感覺。
抬頭看見自己這間屋簷下一對燕兒正在銜泥築巢,撲楞著翅膀忙忙碌碌,時而親暱蹭蹭對方以示勉勵,時而又嘰嘰喳喳吵鬧不休,似乎為了一根麥草的放置而起了分岐……
方一梅不禁啞然失笑,可不是嗎?她剛剛就為了臥室裡床和衣櫃、書桌的擺放和徐曉風起了爭執。過日子真是鍋碗瓢盆瑣碎的不得了,一樣也少不得,偏偏兩個人又都是讀書人,於生活瑣事諸竅不通,乍一經營起俗世煙火日子,恐怕此後不得不一竅一竅地疏通自理了。
花栽在泥裡,雲浮在天上,方一梅陷入了虎口鎮,就似一葉扁舟,獨行於煙火的江海之上,必須得放下書生氣,繫上灶下裙,洗手做羹湯了。
聽說院裡一下來了倆大學生,老人們都探頭探腦地望向東北角,方一梅看燕子啄泥,老人們看方一梅。
張學友是敬老院的資深院民,經常唱蓮花落去趕鎮上的紅白喜事,討幾個喜錢,算是見多識廣的了。他壯起膽子走到方一梅身邊,順著方一梅的視線看過去,便笑說:“燕子不入愁門,院裡恁多房子,偏在您這間做窩。好傢伙,比人還精呢,竟然先得了訊息,知道您是大城市來的貴人,上趕著巴結奉承您呢!”
這馬屁拍的,方一梅先紅了臉,收回看燕子銜泥做窩的目光,微笑說:“我姓方,以後就暫時住在這裡,打擾大家了。”
說完,回屋裡拿了早先預備好的一包糖果兩包煙,遞給了張學友說:“麻煩您拿過去分給大家吃,有禮數不到的地方,還請大家包涵。”
張學友受寵若驚,連忙擺手說:“您是城裡來的大學生,您當家的又是幹部,您是貴客,俺們沾光還來不及呢!”
方一梅認真地說:“這是你們的寶地福地,什麼幹部貴客的,您比我父母還要大些年紀,我就叫您老張叔吧。”
張學友連忙接了糖果和煙,一迭聲的道謝說:“您以後若有啥事,只管給俺老張說一聲。”
方一梅含笑點頭,看著張學友捧著糖果和煙快步走去西邊院裡的娛樂室,瞬間娛樂室裡傳出一陣歡快的笑聲和讚歎聲。
一隻花白小狗忽地從東邊陳志家裡出來,追著安然咬,安然驚恐地躲到一梅身後。
陳志老婆樊小蘭剛從外面回來,喝住了小狗,向方一梅笑笑:“這傢伙認生,熟了就好了。”
方一梅低頭去看小狗,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樊小蘭搖搖頭說:“誰顧得給狗取個啥名呢?”
方一梅說:“叫它花子吧,狗可聰明,以後夜裡出進一叫它名,它就知道是熟人了,省得誤會。”
樊小蘭笑笑,不置可否。她是鄉中心校的一名教師,有個八九歲的大胖兒子,讀小學三年級,方一梅叫他小胖子。
再回頭去看屋簷下銜泥做窩的燕子,倆只燕子不知道飛來飛去了多少個來回了,一根麥草一塊泥地精心做著自己的新窩。也許它們是剛剛新婚燕爾的夫妻,才從南方度了新婚蜜月歸來,離了原來的老窩,分了家單過的吧?以後也會辛苦育一窩小燕子,在風雨中來來回回,四處奔波覓食,餵養它們。
啊,春天來了,方一梅輕嘆“幾處早鶯爭暖樹,我家新燕啄春泥”,連泥巴都是新鮮味兒的春泥呢。
幾個老人從娛樂室走過來,隔著一棵石榴樹,對著一梅笑了笑。
一梅看見了昨天和婦人吵架的黑老包,正抽著她拿去的一支玉溪煙,竟然有些神情落寞。
方一梅也隔著那棵石榴樹,笑了笑。
喜歡虎口鎮的幸福生活請大家收藏:()虎口鎮的幸福生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