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顒走後第四天，支離山半腰處滾落了塊山石，當時正是深夜，山石轟隆隆地震一般砸進了山腳下的村子中，死傷者六七人。
第五日午後，天上下了些雨，淅淅瀝瀝，漫山樹葉垂軟，微微泛黃，蓬草逐漸枯萎，空氣中泛出幾分秋的涼意。
山下的人將死亡的四人抬到了山神廟前。
山下、山腰兩村間其實多有摩擦，村民們一面互相瞧不起，一面又因為行路原因不得不偶爾接觸。
關于山神顯靈這事，山腰的人緘口不言，生怕山下的人知道了也整日往山神廟中跑——廟是山腰的人建起來的，神像也是他們出錢塑造的，平時山下的人就不多跪拜，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山神顯靈這事，不定要被佔去多少便宜。
可死人這事實在是太過慘重了。
有人淩晨時挑著扁擔去城中趕集，瞧見了白布覆蓋著的四具屍體，其中三具都已面目全非，白布詭異地凹陷下去，風吹起邊角，露出雙眼球爆出的青灰面孔。
巨石還未被處理，壓在土屋廢墟上，存餘的傷者崩潰地跪在屍體旁痛苦，聲音悽慘哀轉。
嘆息聲四起。
於是挑扁擔的人放下扁擔，一邊將掌心汗擦在衣服上，一邊猶疑地往人群中擠了擠：“不如你們抬上山去看看吧！我們村那個山神廟裡的山神最近時常顯靈，山神慈悲，救回來四條人命，應該也是不在話下的。”
旁側大漢用手肘推搡他：“去去去！又在這裡裝神弄鬼！人死如何複生？顯靈？你們那山神廟建築至今，何時顯過靈？！”
“就是！前年大旱，你們這些山腰的還撒謊說拜山神就能求雨，大家夥兒提著苞谷饅頭上去拜了一通，最後什麼也沒撈著！貢品也沒了，我看是被你們給私吞了吧！”
“現在還扯上起死複生的謊了！”
山腰的人被推得跌跌撞撞，胸中那點憐憫也慢慢蕩盡，一抬手揮開個還要伸手推他的人，嘴上罵罵咧咧：“他奶奶的！我就不該管這閑事，你們家死人了，你們家死人了關我什麼事？！我好心勸你們，倒被你們這樣猜忌，今晚還得滾下來塊石頭，砸不死你們！”
他一邊罵一邊扛著扁擔左搖右晃地跑，那群圍著的人哪裡聽得了這麼晦氣的話，眼睛一瞪，幾個人追上去便鉗住他的胳膊，一腳踢翻扁擔，領頭的照著他的臉“啪”的一巴掌，兇神惡煞：“你有種再說一遍？老子砍死你全家你信不？”
這人被桎梏著，又捱了一巴掌，態度迅速軟和下來，憤憤然嘀咕：“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不領情就算了！那山神確實是顯靈數次的！”
“劉奔！”一個頭戴白布的老頭跑出來，領頭的扭頭看過去，只見老頭拖著一雙病腿，嘆息一般，“要不我們就把他們送上去吧！我前一段時間去山上看望朋友時也聽他說過這事！死馬當作活馬醫，人死了，就算不能複生，也損失不了什麼。”
劉奔冷哼一聲，努嘴，威脅地扇著抬扁擔的人：“要是被我發現你在騙我，你就完了！”
說罷，身後幾人撒手將人一推：“抬著這些，上山去看看！老子倒要看看這山神到底靈不靈！”
於是浮點就從門縫中看到了廟前整齊排列的四具屍體以及山下一幫氣勢洶洶的人。
浮點沒有輕舉妄動，眼睛眯著掃視了一圈，看到劉奔時心下悚然一驚，認出是那天舉著火把追殺他的村民之一。
那劉奔見屍體放好後，就要揚著手來推門，聞訊趕來的村長連忙攔下他：“哎呦，劉老大！可別冒犯了山神！這時候仙童大人還沒起身呢，你貿然進去，得罪了山神怎麼辦？”
“什麼仙童？”
劉奔皺著眉毛。
旁側另一人站出來對他說了前一陣發生的事情，劉奔眼珠轉了兩下，看著周圍圍聚著一同點頭的山上人將手縮回去：“那就等他起來？”
“最好是，最好是。”
“……”
浮點在廟內急得團團轉，之前蒙頭的布被他當做抹布用了，現下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遮擋物，情急之下他爬到山神像的臺面上，蹦跳幾下將山神像披著的紅布扯下來團一團蒙在頭上。
劉奔抖著腳等了一會：“他怎麼還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