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勺剛醒時經常犯錯,顒長得又不溫柔,嬰勺整日處在擔驚受怕和怒不可遏的交換之間,同時又因為接觸到新事物感到快樂。他早就意識到大多數時候負面情緒折磨的只是自己,他會刻意忽視掉那些情緒,除非再遇到負面情緒的開關,否則嬰勺會控制著自己不再想起。
然後就沒心沒肺、渾然不覺地跑到了瀑布處——遇到了張去晦。
注意到張去晦的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時嬰勺心裡幾乎要哭起來。
為什麼每次都在他很高興的時候遇到這種橫來的禍端?讓他想起不好的情緒。昨天還在因為張去晦的事情和顒吵架,現在居然又遇到了。
他扔掉竹竿就往回跑,但沒跑兩步就被撲倒了。
滾地的間隙嬰勺看見來福屁滾尿流地落荒而逃,在心裡罵了來福一萬遍。
都怪來福消耗了他的體力!
嬰勺不知道為什麼張去晦又能看見他了。張去晦的東西一燒毀,張去晦本人再出現在他面前彷彿都是嶄新的,嬰勺只能聯想到顒肯定又要生氣,剩下什麼也想不到。
張去晦俯身在他上空,胸口的玉墜懸掛下來。嬰勺想起上一次顒拽走的那隻,突然想明白了些,咬著牙去扯張去晦的玉墜,只要扯掉了,張去晦就看不見他了。
但他們的體力相差太過懸殊,嬰勺沒抓兩下就被扼止在地。
疲憊與挫敗感齊齊湧上,嬰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眯著眼睛哭起來,耳邊其實沒聽清幾個字,只是不斷吼叫著用“不知道”來搪塞張去晦。
混亂之中他被拉起來,張去晦的手依舊大力握著他,無論他怎麼在暗處使勁也沒辦法掙脫開。嬰勺一邊擦眼淚一邊覺得煩躁。情緒逐漸沉下來之後,他聽見張去晦說:“你要跟我出支離山嗎?”
嬰勺抽泣的動作卡了一瞬。
顒立下的規矩第五條:不許出支離山。
這些規矩就像長在嬰勺骨頭裡一樣存在於他的生活中。他從來沒思考過為什麼,就像人不會思考自己為什麼要穿衣服一樣。
不許出支離山的緣由是,顒說他出去太遠就會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算人的,他的靈魂被禁錮在支離山上。
他也沒有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煩惱都是想出來的,如果不想,就不會有煩惱。
嬰勺沒有想過1900面對過的問題會讓自己碰到。只不過他的境況遠沒有1900緊迫,並且,他從“弗吉尼亞”出去才會死。他一邊覺得張去晦膽大包天,即使上次遭受到那樣的事情也敢重新來找他,一邊詭異地對張去晦邀請他赴死的提議感到心動。
太荒謬了。
他對死感到心動?
“你不想走嗎?”
“我不能離開他。”
嬰勺被自己的想法震驚到了,答非所問。他沒把自己一出去就死這事告訴張去晦,因為這事的利害關系太簡潔明瞭了,任何人知道都會勸說他讓他不要出去。
而後,張去晦就看著他說出了他以前從未猜想過的可能性。
“他肯定是騙你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不能離開誰的……”
不,顒在這種事上是不會撒謊的。
“可是我真的不能離開他。”
嬰勺說。
嬰勺又想:
再多說一點,再多勸阻一點,再讓我的遲疑少一點。我並非1900,如果有小號手來讓我下船,我真的會下去。
即使外面什麼也沒有,即使那意味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