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逐漸錯亂急促，嬰勺緊閉嘴唇，無意識皺著眉毛與眼前神情淡然的虛影對視，只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卻比任何時間都要漫長，漫長的對視之中，虛影逐漸從他眼前消散，直到最後剩下月食陰影一樣的虹膜。
——他是誰？
嬰勺在心裡疑惑地發問，但是沒有任何人回答他。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了側臥門口，這個房子有和書房一樣的佈置，一整面透明的玻璃，窗外樹影蔥蔥。嬰勺不喜歡書房，在張去晦問他想去哪個房間時他選了窗戶較小的那個。
張去晦的臥室，人的氣息很重。
嬰勺一時間有些呆愣，站在門口緩慢地接受眼睛掃視到的資訊。房子裡好多東西，被褥淩亂，髒衣簍、地毯、亂放的書本筆記以及電腦，好小又好富足。
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安置手腳了。
張去晦把床尾小沙發上的髒衣服扔進髒衣簍裡之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他要不要看電影，嬰勺終於接觸到了一點自己熟悉的東西，肌肉鬆懈一些，坐在沙發上認真地挑選影片。
他選了一個看名字就很血腥的片子，以前沒有看過。
看到一半時張去晦的臉突然湊過來，嬰勺下意識以為是顒，正要皺眉吼，眼睛一晃看到張去晦的臉之後焉巴下來，無可奈何地同他接吻。
等到張去晦抬著那雙野狗一樣亮晶晶的眼睛詢問他是否可以時，他的腦子再次宕機，好像聽不懂張去晦的語言了，正要開口問張去晦剛剛說了什麼話，一道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你可以背叛他。”
我可以背叛他。
“……可以。”
說完之後嬰勺驟然回神，慌亂著要反悔。幸好張去晦也被別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說要給他穿什麼克裡諾林裙，嬰勺有些抗拒，他看著那個裙子只覺得腰身好細，穿起來肯定很難受。但張去晦再三徵求，嬰勺想了想，覺得穿上裙子之後可以用不舒服的理由做擋箭牌，正好可以反悔，於是同意了。
事情正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向惡化的。
嬰勺忘記自己身上還有顒留下的痕跡了。
脫了裙子，上身便了無遮擋，他穿著褲子，習慣性地伸展手臂，一低頭又看見自己身上的印記。
“……”
一道尖嘯在他腦海中響起——顒說的是錯的！健忘根本就是使人進退維谷的罪魁禍首。
在詭異的沉默之中，張去晦替他穿好裙子。
嬰勺以為這事就要矇混過關了，緊接著，張去晦抱臂，似笑非笑地開始審問他。
真相是如何被推斷為“顒是個犯罪分子”的，嬰勺完全反應不過來，情急之下胡言亂語一通後，他只知道張去晦震怒之後又迅速平靜，然後趕他去隔壁房子睡覺。
嬰勺鬆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裙子輕手輕腳地去到旁邊的房間。
不知道什麼時候窗外的景象已經迥然不同，天空發黑、發紅，狂風呼嘯，樹聲如浪濤擊岸。
嬰勺坐在床上，先緩了會神，手指揪著裙子上的珍珠捏了許久，腦子裡什麼都沒有想。
忽然間，他渾身抖了抖，覺得自己貌似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想不起來。
立櫃上有一面鏡子，嬰勺被魘住般移到鏡子面前，茫茫然與鏡中的自己對視。他抬右手時鏡中人抬左手，他眨眼時鏡中人也眨眼，他的白發從頸側滑落，鏡中人的頭發也從頸側滑落。
“……你好。”
“好什麼？”
嬰勺悚然一驚，還不及回頭看去，脖頸連同頭顱都被一隻指甲尖利的爪子固定住，強硬抬起來望向鏡子。
只見方才鏡中還沒有的顒——眼睛渾黑、眉發銀白的顒出現在鏡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