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嬰勺沒聽出他語調中的諷刺和敷衍,點了點頭重新看回幕布。
其實嬰勺挺喜歡這部電影的。他第一次看時就覺得1900肯定很熟悉弗吉尼亞號,就像在媽媽的子宮裡。他一有意識就看見了弗吉尼亞,生命的最後也是弗吉尼亞,盡管他未能下船的結局讓嬰勺覺得有些傷心,但嬰勺覺得當1900穿過郵輪的每一條通道、每一間房間、每一扇窗戶、每一截甲板時,1900的快樂的總和是大於最終的悲傷的。
如果是這樣話,死了也可以。
他看書太少,只是憑借自己的感覺這樣猜想。
電影到末尾時,顒起身說自己要出去,嬰勺問他去幹什麼。
顒側著頭,半張臉暴露於光影之下,半張臉隱匿於黑暗之中,被一截高直的鼻樑隔開,明暗分離:“我不喜歡這電影。”
嬰勺一愣,扁扁嘴:“那你走吧!”
不喜歡就不喜歡,語調為什麼那麼冷淡!酒醒了就要這樣!
夜晚時,顒做過兩次後停歇,抱著嬰勺,手掌從嬰勺的頭顱摸到大腿,細致地揉捏過每一節脊椎骨的棘突、肋骨、胯骨,然後又上移,橫在嬰勺腰上,像是在檢查他是否完整。
他在性愛末尾時總喜歡這麼摸嬰勺。嬰勺很困,至少觸覺與清醒時大相徑庭,強撐著精神一動不動地任他摸了會,聽見他說:“我很愛你,嬰勺。”
這句話就像一個“你可以入睡”的訊號,嬰勺幾乎立刻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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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嬰勺吃過飯之後出門前往瀑布。
出門之前他向顒提出了想要一些有關大提琴學習課程的碟片或者書籍,顒一邊翻書一邊點頭同意:“你要自己琢磨?真的不用請老師給你?”
“嗯。”
顒抬眼瞥他:“你又對大提琴感興趣了?”
嬰勺沒說話,轉身離開了。他不是對大提琴感興趣,他只是對失憶之前的自己感興趣。直覺的本能有時候是錯的,或許他體內是鐘愛於提琴的。
出門時天空一片晴朗,到瀑布邊時只見流水潺潺,樹影叢叢間沒有任何張去晦的蹤跡。
不過時間還沒有到,嬰勺撿了根樹枝,蹲在溪水邊騷擾小魚,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壓抑沉悶,土腥味逐漸泛起。
可能是因為氣溫炎熱的原因,嬰勺身上薄薄沁出一層汗,他的心也跟著浮躁起來,終於,表盤顯示的時間指到“2”,張去晦依舊無影無蹤。
嬰勺這才又想起來昨天張去晦走時的神色,扔掉樹枝站起來。他意識到張去晦的怒氣似乎並不是一夜時間可以洗刷掉的,更令他感到無措的是,他不知道張去晦究竟在為什麼而生氣。
無法觸及人心的挫敗感以及失去唯一一個能看見他的人的沮喪感霎時間吞沒了嬰勺。昨晚被顒撫平的哀傷又都探著頭搖著尾巴鑽出來,他壓根沒辦法獨自處理。他呆站著,直到第一滴溫熱的雨水砸在他鼻頭,隨後大雨傾盆而下。
理智上,嬰勺知道自己沒有帶傘,得趕緊跑回家了,但是生理上,嬰勺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寸步難移。他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在抽離,彙聚成一個無行動能力的枯瘦人偶,躺在遠處,滿眼淚水地望著他。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灼燙的手猝然伸出,拉住嬰勺的胳膊,拉得他晃了晃身體。嬰勺抬頭看過去,見顒垂眼,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