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賴
時斷川帶著刑海棠到了花壇邊坐下,他驚奇地發現,今晚的星星挺多,也挺亮。
他接下來要把所有的往事都攤開來給刑海棠一一說清,他不知道這種行為叫什麼,一直以來潛意識裡他對這種的感覺都像是在賣慘、在搖尾乞憐,即使他現在迫近三十,他還是難以去揭自己的腐爛之處,更何況是在自己唯一的愛人面前。
時斷川不知道刑海棠聽完後會有什麼反應,刑海棠對他的愛他從不質疑,只是這段感情裡參雜著太多除愛之外的感情,而這些感情披上軀殼就很容易被曲解成愛。
他怕在愛裡兩人的關系都要不對等,他怕這份愛最終成為可憐、善良、救助的合成物。
他想好說辭,正欲開口,兩人卻像是有心靈感應般,他被刑海棠打了斷。
刑海棠緊緊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慢慢摩挲,“我們先別說話,可以嗎?我想和你好好靜靜地坐一會兒。”
“好。”
冬天的晚風就是吹得勤快,刑海棠感覺自己剛剛大片大片灑下的眼淚,現在都在面上結成了霜。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真的過了許久,反正時斷川內心逐漸隨著刑海棠的摩挲而內心平靜舒適,他聽見他開口問:“天亮了你有急事兒嗎?”
時斷川現在的心輕得像是像是棉花糖,還是從棉花糖機裡剛做出來的,軟綿綿,熱乎乎。
“沒有。”
“我想吃北京的早點了,陪我。”
“好。”
“你請客。”
“行。”
“那你帶我來這邊是想和我說什麼?”
“你想聽什麼?”
“斷川……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不是時家的親生孩子的?”
時斷川深吸一口氣,隨後身子往後仰去,雙臂撐著石板,“十八歲,高考畢業。”
“……嗯。”
時斷川莫名其妙笑了一聲,“刑海棠,你很想知道我的一切吧?怎麼?現在又不好意思開口問了嗎?怕我傷心啊。”
“……斷川,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好奇,我只是想多關心瞭解你,如果回憶讓你痛苦,沒有好處,那你可以把我一直蒙在鼓裡。可是你這樣一直和誰也不說,一直壓在心裡自己承受,我捨不得,捨不得啊……”
“……沒關系,我和你說,這些陳年舊事也該重見天日了。”
時斷川把自己的記憶攤開,第一次把它們晾出來透氣,曬太陽,痛過之後便是釋然。
五歲時承受的辱罵,七歲時遭受的毆打,十歲時入肚的酒局,十二歲表演的笑顏,十五歲被迫的社交,和十八歲那年遇見的愛人少年,以及畢業後得知身世的真相,二十歲在廣東的獨自漂泊,二十三歲重回北京的開局,以及二十九歲愛人的再次光臨。
一眼望到頭,他這快三十歲的歲月,幾乎沒有一段日子是平坦安穩的。
時斷川說話緩緩,聲音輕輕就把自己這一生所有的愛恨道了明白,他也才發覺,原來這些事情也統統都不過如此了。
那年母親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那年被雙親拋下的事實,那年自己遠離愛人的痛楚,也許在如今與刑海棠相握的夜晚,都相比不過。
而從他口中如細細流水淌過的釋懷,進了刑海棠的心裡卻就是火山噴發出的巖漿,迸濺到他的心頭,燙著刺穿。
時斷川感受到刑海棠握著自己的手緊了好幾分,他的心也蕩了一下,他還是害怕以至於是恐懼——刑海棠會對他産生憐憫。
結果刑海棠只是開口:“斷川,以後可以依賴依賴我嗎?”
時斷川身處高位,而若要是想真正碰到他,刑海棠卻要潛下去,去觸碰他。
時斷川被刑海棠觸動得魂飄走,然後又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他在想,蔣薔用以前的事情恐嚇他其實一點兒用也沒有,因為既然時定龍想搞他,那必定會讓他連個渣也不剩。
這樣子,那好,他時斷川這些也統統不要了。
時斷川佯裝無事,仰頭賞月亮,“海棠,最近這些日子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