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裡出現一塊雪白。
“昀秋,吃吃看魚肉夠入味嗎。”韓序坐在顧昀秋右側,側頭看他。
顧昀秋先是一愣,接著看向韓序的臉,心跳莫名輪空,他真是要發瘋,居然會被這樣的舉動戳到淚點。
他飛快吞進魚肉,也不管有沒有刺,囫圇嚼幾下就嚥下去,“很好吃,而且味道很特別。”
“你肯定吃過。”韓序撥弄著酒瓶,淡笑道:“因為是許港教我的配方,配料也是從櫥櫃裡拿的,是你熟悉的味道嗎?”
聽到韓序自然地說出久違的名字,顧昀秋感到恍惚,似乎這個人從未消失,仍會出現在和朋友點滴日常中,出現在稀疏平常的對話裡,甚至在他身邊,撐著腦袋坐等開飯。
也可能許港只是在廚房忙碌,為大家夥準備年夜飯,包最擅長的餃子,調變特製料碟。
他會在家裡的每一個角落出現,抱著自己看電影,看著看著手腳就開始不老實,纏住自己索吻,最後發展為一場酣暢淋漓的性事。
反正許港在任何角落出現都對,只要不是冰冷沉寂的深海。
“冷不冷?”顧昀秋沒來由地問。
“什麼?”眾人不解,用擔憂的眼神看向這個一直以來沒有顯露半點情緒的男人。
顧昀秋笑笑,重複了一遍:“我說,你說許港掉海裡,會不會冷啊?”他聲音不可抑制地震顫,發出置身寒冷之地,上下兩排牙齒抖在一起的輕微響動。
“那麼冷的天,還下著大雨,小港肯定會很冷吧。泡了那麼久也不肯上岸,他是不是很討厭我?真是的,陳霄卿為什麼不給他取名叫‘許剛’呢?如果他再剛強一點,會不會就不會跟著跳下去……”
顧昀秋盯著面前搖晃的酒液,情緒在瞬間爆發,他打翻酒杯,怒道:“為什麼不來夢裡找我?!我都吃了半個月安眠藥了,做了無數個夢,許港你究竟為什麼不肯來見我?!你就那麼恨我,連最後一次見面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你贏了,你真的贏了,我鬥不過你們許家,我錯了,從最開始撿你回家就是個錯誤,但我都沒說你什麼,你憑什麼撥亂反正?!我不允許!我已經愛上你了,不要……不要離開我。”
“昀秋,你喝醉了,把酒給我,我帶你回房間休息吧。”韓序長嘆口氣,和姜斯瑞對視,對方果然露出“你看你沒事招惹他幹啥現在鬧出事兒來了吧”的同情眼神。
夏介空主動站起來,“我去煮醒酒湯,喝完再睡。”
顧昀秋順從地被韓序扶到沙發上。窗外煙花漫天,十二點剛過,整座京城徹底沸騰,新年推著舊年走,歲月更疊,沒有一個人會被落下,這是歷史亙古不變的鐵律。
可是有人想突破這鐵律。顧昀秋手指動了動,他看向夜空,眼神出奇的清明,嗓音也格外剔透寧靜,他說:“可是我已經做好了和你白首的決定。”
“許港會知道的。”韓序不擅長安慰人,他翹首往廚房看,有點承受不住這裡壓抑的氛圍。顧昀秋的傷悲在煙花照亮下,變得具象化,
顧昀秋倒在扶手上,眼淚斜著流進耳廓,自言自語地說:“如果不是許港,我也做好獨自度過餘生的準備,如果不是你……”
別人對我沒有意義。
零點過去,手機開始鬧個不停。顧昀秋對每個發來“新年快樂”的祝福都置之不理。
他做好了留在舊時光裡的準備,沒辦法再暢想新年。
一切關於新年的祝福、祈願、展望,都沒有任何價值。
想得太多想要的太多,啥也沒幹的一年,難道只要在正月初一這天許幾個願,寫幾句對自己的祝福,第二天就會一下子都實現?
省省吧顧昀秋,你過去一年過得怎麼樣自己心裡有數,別妄想透過別人的祝福偷懶,這些願景只會讓你放下心防,你會在日複一日的自我麻痺裡忘記初心。
顧昀秋近乎自虐地刪除所有祝福,就好像這樣做能讓時針反走,重新回到許港出事的那一天。
如果真有時光倒流的機器,顧昀秋願不計代價和許港重新相遇,說出那句畏手畏腳,不敢說出口的詛咒: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