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秋此時回過了勁,他捂住像炸開那樣痛的胸口,趁歹徒沖孩子怒吼的時機,撿起地上碎裂的木頭塊往歹徒頭上敲去,他使出渾身力氣,但肋骨好像被踹斷,他的力道隨著呼吸流走,那歹徒只被破了頭,意識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我操你媽!你他媽敢襲擊老子?!”歹徒轉身和顧昀秋搏鬥起來,兇狠地推倒顧昀秋,翻身壓在他身上,也不動刀子,就那麼赤手空拳往顧昀秋身上砸,每一拳都打在他骨頭上,尤其剛剛被腳踹過的區域,下死手錘著。
顧昀秋覺得自己骨頭快散架了,或許是腎上腺素被打出來了,他短暫失去所有痛感,眼圈一陣發紅,整個人突然湧入無盡力氣,他蹬腿順勢往前一滑,沖破那人壓制,再折回身,抬腳踹在那人命根子上,一拳錘破他眼眶,逐漸佔據上風。
教室裡的動靜吸引路過的教職人員,那人隔著玻璃見到如此血腥的畫面,嚇得拔腿就去喊人。
歹徒被傷了眼,視線變得模糊。他整個人陷入暴怒的情緒裡,在混亂中不忘去摸砍柴刀,顧昀秋見狀將大刀一腳踢飛,語重心長地說:“我勸你現在投降還來得及,等警察一來你就再也改變不了結局了。”
聽到警察二字,那人忽然暴起,他從地上匍匐著爬起,再不管顧昀秋阻撓,飛奔進孩子所在的區域,撈起一個男孩子掐住,他前進幾步將男孩堵在牆角,沒費什麼力就把他掐暈了。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別說孩子,連顧昀秋都嚇蒙了。
其他孩子根本來不及反應,第二個男孩又被掐住、丟開、再抓捕下一個掐住、丟棄……
整個教室瞬間變成屠宰場,小羊羔根本避無可避,短短一分鐘卻漫長地好似一個世紀,所有人撒腿便跑,慢了的後果可是封喉……
顧昀秋每呼吸一次,鼻腔就會泛起血氣,鐵味隨著他呼吸頻率加重,他的肋骨估計已經刺破了肺,導致吸入的空氣都混著血。
“嘔。”顧昀秋喉頭翻滾,他一低頭吐出一口血,粘稠的、黑紅的、混雜著顆粒物的血。
教室裡突然變得靜悄悄,意識到自己聽力被剝奪後,顧昀秋用手背抹了把嘴唇,接著大步流星跑到教室最後,掄起桌子就往歹徒身上砸。
抬手的動作牽扯到傷口,顧昀秋哇地又吐出一口黑血,濃鬱的血絲掛在嘴角,他知道自己快死了,至少是沒時間趕到九十公裡外的醫院,也等不來那個人了——
於是更加肆無忌憚,拿起手邊的東西就往歹徒那邊砸,他大罵道:“你要死…是嗎,我陪你!下……嘶,地獄的時…候,你等著被……剝皮……抽筋永世…不得輪…回吧!!!”
“來啊!來……殺了我,欺負…未成……年,算…什麼本事!”說到最後,顧昀秋幾乎每個字都要喘口氣,他痛不欲生到極點,打算激怒這個混蛋,等殺了他之後再跟著一起死。
那歹徒情況好不到哪裡去,他已經追不上孩子了,媽的,他本來這次目的就是拉小孩陪葬,他爸中午被劉家坪村民砍了,他想著報複村民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讓他們絕後,哪成想會遇到這麼一個不要命的賤老師,毀了他的複仇大計!
他氣得重新和顧昀秋扭打起來,兩個人從教室最後一路滾到講臺,他和顧昀秋體力不相上下,誰都沒討著好。
“你他媽真有病,行!殺幾個不是殺,老子這就剁了你!”那人伸手在屁股後面掏著什麼,由於下半身被顧昀秋狠狠壓制,他努力了半天也沒能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急得他又開始怒罵顧昀秋不是東西壞他報仇計劃等他得空了一定要砍死他。
顧昀秋眯著眼聽他放狠話,心想你他媽用手刃剁啊,不知道剁別人後頸砍不暈人嗎?趁他發話的功夫,顧昀秋欺身控制住他手腳,噴了口血在他臉上,他不知道喉管被傷到還是怎麼著,反正他就是說不出話了。
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可沒有人敢靠近,只偷偷敲碎玻璃,把還能走路的孩子一個接一個抱走,沒有人管躺在地上的顧昀秋死活。
等最後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被搬離,有人往內大喊:“這位老師你快起來吧!警察還有五分鐘就到,不用拖延時間了!”
拖延時間?顧昀秋懷疑這群人是不是瞎了,他要是真有這麼精湛的演技,也不至於被踹了一二三四五腳,嘴也失去講話功能,只能哇哇吐血了。
歹徒被這話一刺激,又跟打了雞血一樣扭動起來,顧昀秋按不住他,被頂在地上,那男的洩憤地照他臉來上幾拳,顧昀秋再也不動了,如一隻瀕死的魚,只剩進氣,沒有出氣。
眼前的一切如慢鏡頭開始抽幀,顧昀秋腦子裡浮現出好多畫面,都是他人生裡最珍貴的回憶:七歲那年和父母全國旅行……十八歲向初戀表白……二十二歲父親在監獄自縊……二十四歲把許港撿回去……二十八歲隔著太平洋被求婚……三十歲愛人背離婚姻……三十二歲,已經是現在,他快死了,死在一個在地圖上都要尋找半天的小山村裡。
回憶戛然而止,他的跑馬燈沒轉幾圈,就匆匆落幕。原來他有過的幸福如此短暫,他好不容易擺脫虧欠的陰影,準備要開啟自己的人生了,老天就要把他回收了嗎?
不要啊,不要……不甘心,不願意,憑什麼?!顧昀秋真想大聲和質問造物主,不是?憑什麼啊,憑什麼他莫名其妙要背負那些罪孽,他生下來就是有罪的嗎?他花了一輩子去行善事,最後要拿到贖罪券準備入場了,老天不允許他玩下去了,不讓他去暢快愛一回,去感知生命的意義與起伏,去承認自我的昏暗和拉扯,就要被收回了……
好不甘心哦,可是他別無他法,這就是他的命,作為悲觀主義者,他認栽。顧昀秋閉起眼,刻意不去想腦子裡被填滿的某人畫像,決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裡,什麼都不要記住,瞑目離去。
忘記前塵往事,下輩子做個普通人,愛和恨都自由的那種——普普通通的,特別的人。
想象中的劇痛遲遲不來,身體忽地一輕,接著是一陣重物砸在衣料上的摩擦聲。顧昀秋費盡全部氣力抬起眼,驚訝地張大被血浸透的嘴。
他看到了許港,許港?許港!
不是腦海中嬉笑怒罵的許港,而是具象化的許港,他套著下午那件黑色長款羽絨服,長腿在羽絨服底下晃動,揮起砂鍋那麼大的拳頭,一拳幹飛歹徒大牙,把那人當沙包出氣。
顧昀秋從來沒見過這麼兇悍的打法,許港就不要命了一樣,把自己當鋼鐵俠折騰,不顧自己的指骨會斷裂,就那麼握緊拳往那人腹部砸,巨大的聲響震得顧昀秋都耳膜都在顫抖。
顧昀秋發出咿呀破碎的聲音,他想告訴許港,不要沖動啊,你這樣發狠確實很酷很辣很有活力很有範兒,但沒必要為這種人沾惹上官司,那太麻煩了……他最討厭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