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秋近乎聲嘶力竭地大喊,字字斬釘截鐵:“用錢打發村民是能立竿見影地解決問題,但這違背了我做慈善的初衷,我們不需要拿錢可憐任何人,即使他們心裡或許並不排斥這個行為,但我還是想透過給予幫助的形式,公平地換回他們的尊嚴。我打算晚上去後山協助李書記幫忙抓羊,女同胞留下管理後勤工作,以及明天學校的課程安排。有沒有男同志願意和我一起的?”
許港幾乎是想都沒想地站起來,大聲道:“我!我要和你一起!”
隨著他的響應,全場男性都站了起來,眾人挺身而出的身軀幻化為一堵堵堅牆,抵禦住了寒風呼嘯,鑄成了鋼鐵長城。
顧昀秋被團結的氣氛感染,眼眶蓄起了熱淚,他把手伸到桌前等待著什麼。
漸漸地,一隻手、兩隻手、三隻手……無數隻手交疊在一起,眾人慷慨地釋放出最大限度的善意,彼此緊貼在一起,此刻心與心相連,人類靈魂深處散發的微光,將點燃看似無休無止的深冬。
“好。”顧昀秋的聲音沉穩有力,他原本墊底的手被另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托住。
他說:“我只有一個請求,拜託大家照顧好自己的安全,沒有比大家平安歸來更重要的要求了。萬事注意安全,大山深處地形複雜多變,切記小心小心再小心!”
“我們早去早回!”“大家都要平安歸來!”“顧老師也注意安全,不要受傷!”
顧昀秋揮了揮手,囑咐了幾句,“咱們現在回房間收拾一下東西,把網兜和安全繩帶上,還要戴上保暖用具,山裡面很冷,一定要維持住體溫。”
其他人快步離開,許港也要去收拾東西,見顧昀秋在發愣,捏了把他的臉,“傻了?到時候不要讓大部隊等你啊。”
“許港。”顧昀秋走到水井前頓住,回頭喚他,井下月波蕩漾,一晃一搖,讓人揪心。
“你說這一次,我做的對嗎?萬一又是我一廂情願地自以為考慮周到怎麼辦?大家會不會覺得我很多事,明明用錢可以打理好的事情,偏偏要大費周章去搜山,他們會不會覺得我有毛病。”
許港定在原地,忽而輕輕一笑,“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玻璃心呢,還在為我下午說的話內耗?沒必要啊,就算其他人覺得你事兒精又怎麼樣?你的錢又不是偷來搶來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錢,你愛怎麼花怎麼花。我下午的意思是,在絕對的貧窮面前,尊嚴反而是最不值錢的垃圾,大多數時候吧,尊嚴是挺貴的,就比如說你現在和我的關系,你的尊嚴讓你沒辦法坦然接受我,把我們的關系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裡,我花了九個億都換不回你一笑。而且當年我確實埋怨你什麼都不和我說,自以為是地隱瞞我爸的事情,好像這樣能讓我心裡好受些,我要的只是一個態度,而你卻遮遮掩掩,一點都不大方。”
重新提及舊事,好像也沒那麼難堪。
許港鼓鼓勁,繼續說下去:“現在拋開這些都不談,我覺得你在這件事上無可指摘,你是來做慈善的,又不是來拉總統選票的,幹嘛要用錢解決一切問題?更何況晚上的時候李書記自己叫人去搜山,就足以看出這裡的村民都是有尊嚴有氣節的人,不會理所應當地麻煩你,就這一點,我覺得你讓我叫人刪掉記者拍攝的村民照片,以及我們去幫忙捉羊這件事是對的。”
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許港感覺後背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吸了口冷空氣,露出寒涼的笑容,口吻認命又無奈:“顧昀秋,你是對的,在我這裡永遠都是。”
顧昀秋抬起頭,對上許港尖窄的下巴,好似一輪薄薄的彎月。
他心裡的月亮,一直掛在遠天、可不可及的月亮,此刻降落在他眼前,輕聲說他永遠是對的。顧昀秋心跳快得亂了節奏,也不管會不會有人經過,他一把勾住許港脖頸,在他下唇咬了一下,那上面很冷,涼得好似月光。
“許港,等這次結束,我要給你kou||交。”顧昀秋惡狠狠地說,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許港訝異地挑起眉,轉頭用力汲取顧昀秋的氣息,狠啄了幾下,他氣喘籲籲地離開,大拇指摩挲著顧昀秋下唇,潔白的貝齒輕動,“一言為定。”
說完他松開顧昀秋,轉頭去聯絡自己的團隊,眼下這點人手在大山面前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加上他那邊的幾十個人,足以展開較大規模的搜捕活動,找回所有黑山羊的機率會大大提高,他享受顧昀秋k||交服務的時間也會隨之大大提前。
思及此,許港跑到山坡,給程助打去電話,吩咐他叫上隊伍裡的所有青壯年勞動力,到指定位置和顧昀秋團隊彙合。
月頭西斜,約莫過了半個小時,人員就在籬笆門前集結完畢。
顧昀秋點人頭時見到了躲在劉思遠身後的魏言適,他弓著背,將自己縮成很小一團,但影子還是暴露了他的行跡。
嘆了口氣,顧昀秋走過去和他說話,“言適,你要一直躲著我嗎?”
魏言適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秋哥,我怕你不讓我去,我沒有要剁躲你的意思,我只是害怕你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傻瓜,不許想七想八,跟好你劉哥,聽他的話知道嗎?”
魏言適固執地說:“嗯,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保護好你的。”
“我先繼續點人頭了。”頂不住那樣委曲求全的眼神,顧昀秋落荒而逃。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喧嘩聲,幾輛大巴又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駛出,黃煙彌漫,車子停在宿舍大門前。
眾人驚異地看到那位自稱顧昀秋助理的男孩,在下午新來的慈善集團工作人員簇擁裡下車。
有人捅顧昀秋,疑惑地問:“哎?那不是顧老師助理嗎,啥時候和對面打成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