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煙竭力辨識——
莫遲雨說王小燕在得知此事後連月癲狂失魂,最後在扶柳墓前以劍刺喉。
儘管莫遲雨的措辭謹細而冷靜,墨煙仍能讀出某種不滿。
他不滿意王小燕因情亂無措而犯下的錯誤,不滿意他身為自己的近侍未全的忠義……的確,莫遲雨的親信並不多,少一個都會是麻煩。
無論如何,對於亡者而言,都已無所影響了。
這一年秋天南方爆發了數場叛亂,南京兵部霎時車馬不絕。
叛亂起因說來悲慘:夏季大旱,許多地方的農人顆粒無收;本已是災年,但朝廷不知是未曉實情還是不及反應,亦或執行無力,依舊向下苛以重稅,於是諸多窮困潦倒者實在無以為繼,無奈相聚起兵。
叛亂畢竟距離南京有些距離,而白啟鳴也不是兵部管轄的官兵。因而對於墨煙來說,那只是模模糊糊發生又平息下去的遙遠之事。
在墨煙的生活中,這一年的另外一件大事,是白啟鳴巡街時抱回來了一個病嬰。
那是一個女嬰,似乎是未足月而生,本就瘦小孱弱,又不幸感染嚴重的風寒之症,被父母拋棄。
白啟鳴把那女嬰抱回來後,墨煙找王大娘問來諸多養育孩子的方法,用買來的羊乳摻米湯餵給她喝。到了入冬時女嬰病情大好,甚至會笑呵呵地咕噥“爹爹”“嬢嬢”。
於是他們想給她取一個名字,左思右想定不下來,就暫時稱作“小九”——因為是九月裡撿回來的。
小九順利熬過了冬天,到開春時已能扶著牆搖擺走路,像只小鴨子。
墨煙本就無所事事,且又是不知疲倦的性子,並不覺得照顧小孩麻煩。自從有了小九以後,倒是時常會抱著她在小巷裡散步,與街坊左右的女子們相談。
春末城裡傳起了傷寒,家家戶戶焚香祛穢以求平安。
可憐小九偏偏還是染上了。高熱嘔吐不斷,飲藥施針都沒有作用,不出半月夭折。
熱病持續蔓延,白啟鳴在照顧小九時也害了病,不得不臥床休養。墨煙不願讓他病中操心,便趁他入睡,把小九的屍首帶到城外埋葬。
兩歲孩童小小的身子上穿著墨煙親手縫製的衣褲,繡紋蹩腳。
墨煙用一剷剷土把小九埋住,動作比旁邊那些專事掘墳的收屍人更為快速利索,叫人看了驚詫。只是她始終淚流不止。
白啟鳴知道她獨自將孩子屍首埋葬後,抱著她長久落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墨煙輕聲安慰他和自己,“我的命……”
我的——命?
我的命就是如此?
等到天氣熱起來,傷寒退離了南京城。
白啟鳴畢竟是身強體壯的青年人,很快便恢復康健,可以重新回到衙門上值了。
墨煙由衷地高興,只為這一件事,她便覺得這是一個足夠美好的春日。這是白啟鳴第二次在她面前陷入危難卻又重獲安康,這對於墨煙而言是一件無比重要的、值得感恩之事,為此她願意拋下所有的不快與悲哀,甚至願意到寺廟隨便供奉什麼的寺廟)燒香謝神。
很難說她是否與那名為“小九”的嬰孩產生過親子般的情感。
但要說那份喜愛與付出是虛偽空洞之物,自然絕無可能。
在那之後,她放下了“自己曾經患過惡疾,或許因此無法生育”的這一煩憂。因為她有時覺得——比起不曾擁有過之物,短暫擁有的感覺似乎更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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