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女婿或許是想傷害陳子川,以試探他是否真的得到了長生不死之身,但事實上受傷的人卻是白舒洋。
現在很難去說他那一槍原本的目標是誰,距離那麼遠,天色那麼暗,子彈破開夜風從岸邊的小棚子裡衝向了即將生死相逢的兩個人。
諷刺的是,他用的還是陳子川生前留下的一柄槍!
白舒洋敏銳的感覺到了危險,張開雙臂想要擋住飛向愛人的子彈,結果就那樣被擦傷了左邊的臂膀,到現在還留著一道醜陋的疤痕。
她拼命的朝著海里呼喊著“子川快走”,顧不得流血的手臂,試圖阻止瘋了一樣抄著武器衝向海浪而去的女婿。
陳子川只是剛剛露面就消失不見了,一個浪頭過來,連那位老實的女婿也不見了。
並且,這兩個人在之後的歲月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白舒洋眼角的褶皺裡倔強的兜著一滴眼淚沒有流出來。明明就差一點兒,明明可以的……那麼多難熬的歲月過去,差一點就要見面了,居然毫無預兆的被自己的女兒女婿算計到這種地步,母女倆的隔閡從那時候起便再也無法消除了。
我對眼前這個老女人產生了深深地憐憫,也難怪開船大媽不願意跟過來龍洞,不願意和她親媽見面,敢情是自己是內心有愧,她有事瞞著我們!
取腦狂魔安慰的拍了拍白舒洋的肩膀,我從他的神情裡隱約看出來,他非常在意這個老太婆,再想起他對陳子川這三個字透露出來的強烈恨意,我猜想該不會是取腦狂魔對白大船長有意思吧?可是他們都已經到了這種年齡……
但是白舒洋年輕的時候不是蠻受歡迎的嗎?而且她丈夫去世早,在一個很有本事的寡婦手下工作,會不會取腦狂魔對此產生了什麼想法……我搖搖腦袋阻止了自己在這方面的胡思亂想,和這個相比,我認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趁著這個白舒洋願意開啟話匣的時機問出來。
現在我聽到了陳子川夫婦這段曲折離奇又糾結了那麼多年的生死之戀,也知道了開船大媽隱瞞了我們的年輕時犯過的錯事,可是我更在意的重點是:
陳子川到底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得到了死而復生!
白舒洋是為了能和亡夫相見才與其他兩位船長相約來到了晉卿島,本來我們都以為他們要捕捉人魚,然後舉行一場人魚肉的宴席,告別凡人之軀,可因為湖底那具腐爛人魚屍體的緣故,我現在知道人魚並不等於唐僧肉,要得到長生的方法遠沒有那麼簡單!
“白船長,您認為……陳子川依然活著對吧,那在你的心裡,現在的他,到底是個什麼?”
取腦狂魔很不滿我總是圍繞著這個名字問來問去的,白舒洋藉著抬手把一縷髮絲掛到耳後的動作,悄悄抹掉了那滴淚珠,她仰望著漂滿了彩虹的天空,幽幽說道:
“我認為他是人魚。”
我的心臟被重擊了一下,白舒洋的語氣中沒有多麼不容置疑的堅信,卻沒法讓我立刻在腦海中產生牴觸來——
陳子川是人魚。
他怎麼會是人魚!
白舒洋顯然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她很疲勞的樣子躺在地上,就那麼閉著眼睛睡了過去,取腦狂魔拿出毯子來十分貼心的幫她蓋住了肚子。
這裡是晉卿島龍洞,龍洞裡有人魚。白舒洋是趁著人生走到盡頭以前,來這兒尋找從那一夜之後再也沒露面過的丈夫的,她不是想吃人魚肉而得到長生不死,她說她的丈夫就是一條人魚!
我回憶著所有關於陳子川死後出現的場面描述,超市收銀員中邪的時候、陳家女婿還沒有開槍的時候、以及我們住在高臺上的帳篷裡,我夢遊似的那一晚:
陳子川的身影隨著洶湧的浪潮起起伏伏,他可以很好的控制住身體的平衡,絕對不會讓腦袋淹著水,他的輪廓被月光照亮,我始終記不清他在相簿上被塗黑的臉孔究竟是怎樣的,我看得到的只有他的上半身,我以為他是個有辦法生活在海洋中的人類。
但是我跟小王爺他們探討過這個問題,這一點很不符合邏輯,沒有真正的“人”可以以那樣一個姿態住進大海之中,除非他不是一個完全的人,因為海洋是屬於魚類的。
所以順著白舒洋的推測,將這個設定帶入到那段記憶力,一切就說得通了:
他是一條人魚,正如我在湖底所見的一樣,他沒入海浪中沒被我看到的部分是一條擁有漂亮魚鰭的尾巴。
他可以自由的生活在廣袤的南海,他不必懼怕被我們當作災難的風暴和巨浪,他沒有雙腿無法像打仗一樣搶灘登陸了,只好在海水的起伏中,遠遠的觀望著岸上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