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上有霜意。
蒼石滿睡青苔盛,傲骨折無病客身。
疲馬困月,睡蛇眠冬死而未知。
在三更鐘響後,越生桑赴約而來,白衣清懷。
“坐。”
耿玉兒並不會沏茶,案几上的苦丁茶全為附儒風雅的擺設。
這是江安廬外城。
廬外城,江安並不盛名在外的偏僻風雅之地。
廬山之外,見山是山。
越生桑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他在白日看到書桌上紅線纏繞的一隻綠梅,下面壓著一張信紙。
開啟後,只有寥寥幾字。
“今夜三更,廬外城中,冷茶待客,獨行勿言,友耿玉。”
並無什麼格式可言,但越生桑還是來了,誰都沒有告知,悄悄地披著滿身月華而來。
綠梅與信紙,都在他袖中。
耿玉兒替他倒了半盞茶,越生桑恍惚看見月色下他的髮絲還如雪中銀色,可再看——
卻是華髮歸於青絲,白衣墨髮,疏冷豔骨,斂眉倒茶的耿玉兒也還似一個尋常的俊俏兒郎。
越生桑的心微微一顫。
將茶杯放下,耿玉兒端起自己面前那盞茶,一飲而盡。
似乎他並不覺得苦一般。
“原本,我寫了許多字,大約你總是欣賞那些多些才氣的人。”
耿玉兒竹蒲外有許多褶皺了的紙張,寫滿了字跡。
他面色無悲無喜,只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可後來想,罷了,我還是別在你面前班門弄斧為好。”
“今夜,我是來與君辭行的。”
說完這句話,耿玉兒臉上忽然多了些血色。
越生桑也沉默良久,最終舉杯輕聲道:“君行江湖中,山河應無恙。”
將茶盞放下,耿玉兒輕輕綻開一個風雅清貴的笑容:“山河應無恙,山河應無恙,極好的祝福,可如今山河危危半落賊手,又哪裡來的山河應無恙?”
也將茶盞放下,越生桑低聲道:“那便祝君,萬事應無恙,餘歲皆順心。”
二人話語皆輕且低,稍不注意便會消散在長風之中。
他一直盯著越生桑看,良久才勉強道:“萬事應無恙,也算是很好。”
與耿玉兒一般,越生桑也在等著耿玉兒說些什麼。
夜風簌簌,秋木颯颯。
耿玉兒勉強笑了笑說:“生桑......我似乎並不常這般叫你,你若是聽不慣就忍這一回吧。”
越生桑口中還有著苦丁茶的餘味,苦而未回甘。
原本耿玉兒應當是濃妝雪發,慵臥金臺,捻一塊甜膩糕點的雌雄莫辨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