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天空陰濛濛地下了一場大雨，連綿不斷地沖刷著萬物沾染的塵埃，彷彿要蕩滌世界的汙濁一般。
湯沅從親眼看著沈淮書在烈火中化為一堆灰燼開始就沒有多餘的情緒起伏，像是模擬ai，表情凝固在初始狀態下，他不想說話，也不想掉一滴眼淚，全程抱著沈淮書的骨灰，木訥地坐在車裡。
沈淮書的葬禮很簡單，他孑然一身，已經沒有親朋好友，別有人記得他，沒有其他人前來送別，他安安靜靜地長眠於世，像一片雪花，靜悄悄來，又悄咪咪地融化。
今天的墓園有些吵鬧，不遠處的家眷哭得驚天動地，穿透朦朧的雨幕，悲慟的情緒蔓延在陵園的邊邊角角。
大約這才是送別至親該有的樣子，可湯沅不懂。
湯振宇去世的時候他還小，三四歲的孩童，連什麼是死亡都定義不清，根本不會悲傷，之後埋怨父親一次次爽約不回家，不過沈淮書會哄他，會給他包餃子，會給他買糖果，會帶他去遊樂場，他很快就會忘記對父親的不滿。
等再大一點，他知道什麼是犧牲，知道父親再也回不來，他知道他應該懂事起來，所以他把情緒藏進心底，他告訴自己——沒關系，你還有爸爸，你要保護他。
現在呢？
都走了，湯振宇走了，沈淮書也走了，走得幹幹淨淨。
哭聲還在繼續，吵得他心煩意亂。
“我們走吧。”他對時漸說。
“咔嚓！”快門聲淹沒在雨聲中，不甚清晰，但突然閃過的光亮卻異常刺眼。
湯沅停下腳步，目光剜像階梯旁的灌木叢，森森然地道：“相機給我。”
男人索性不再躲避，有恃無恐地將相機垂掛在胸口：“湯老師，再見。”
他轉身要走，時漸正要上前奪下相機時，湯沅早一步進了雨幕，抬腳揣進那人膝彎，逼迫他跪倒在地：“我說的話你聽不到嗎？”
男人抱緊相機：“湯沅，你別不知好歹，現在再出點事兒，你就等著……”狗仔語塞，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
“等著怎樣？”湯沅俯視狗仔，嘴角微挑，笑得譏諷，“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狗仔被這抹笑意瘮得渾身打顫，梗著脖子強硬地道：“別以為這樣就能嚇唬人！”
“嚇唬？”湯沅拽出相機，饒有興致地一張張翻看，從他進入陵園到他準備離開陵園的過程全被拍下，更惡劣的是這人還拍下了沈淮書和湯振宇的墓碑，譏誚地諷刺道，“看來你對我的私人行程很感興趣。”
下一秒，相機被砸得稀爛，儲存卡滑出託槽，湯沅俯身撿起晶片，把玩在指尖：“記住，不該産生興趣的東西別再碰，否則……兔子急了都會咬人。”
“更何況，我不是兔子。”湯沅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拂掉袖子上沾染的幾點雨水，允自離開陵園。
時漸釋放出apha壓倒性的資訊素，帶著上位者的凜冽氣息，頑劣地道：“陵園的事情只要洩露一個字，我不管是不是你做得，都會把賬算在你頭上。”
狗仔雙手撐地，形容狼狽，被頂級資訊素壓製得痛苦不堪：“我，我不會！”
“不會什麼？”時漸問。
“不會洩露一個字。”時漸他惹不起，時漸背後的nk集團他更惹不起，從時漸陪著湯沅一起出現在陵園他就不該作死，“我錯了，絕對不會說出去。”
時漸從鼻腔裡哼出一聲氣音，單手插進褲兜，邁著長腿追上湯沅。
沈淮書的葬禮後，大家起初都在擔心湯沅會一蹶不振，沒想到的是他變得很乖，也很配合治療。護士給他發一把藥，他會可憐巴巴地討價還價，最後還是眼睛一閉，全部吃掉；謝鬱南送飯過來，他會笑嘻嘻地吃完，甜甜地道謝；付修把請柬交到他手上，他會琢磨著送什麼禮物；寧臻凡頭疼地跟他分析眼下的情況，他會倒一杯水勸寧臻凡別著急，慢慢來……
一切好像又回到原點。
等湯沅再好一些，他會去醫院的vip空中花園裡逛逛，羋鹿每天會把奶糖帶過來一會兒，他就坐在鞦韆上安靜地擼貓。
時漸站在十九樓的辦公室窗前，不出意外地捕捉到那枚小小的身影，說不上來是哪種感覺，這樣的湯沅讓他很無措。如果說曾經的湯沅給自己鑄了一個軟殼，那現在的湯沅就是給自己造了一頂面具，讓人無法猜透他的想法，看似風平浪靜，實際如何根本無從得知。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下旬，在聖誕節的前一天，湯沅終於獲準出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