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巢之鴉
老宅的鐵門在夜色中泛著冷光。許謹玉站在門前，手指觸到冰涼的金屬，那些童年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父親牽著他的手第一次走進這道門，母親在天井裡修剪蘭花的背影，還有五歲的許翊追著他要糖吃的笑聲。
鑰匙還在老地方——門楣上方的凹槽裡。許謹玉踮腳摸索，指尖碰到金屬的冰涼。這把備用鑰匙已經鏽跡斑斑，但依然忠實地履行著職責。鎖舌轉動的聲音在靜夜中格外刺耳，像是某種沉睡之物被驚醒的嘆息。
門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黴味和奇異幽香的氣流撲面而來。許謹玉的太陽xue突突直跳，手腕上的紅痕開始隱隱發熱。月光透過天井灑在青石板上，勾勒出一條通往主屋的光路。
老宅比記憶中破敗許多。牆皮剝落，蛛網密佈，唯有那些雕花窗欞依然精緻如初。許謹玉輕車熟路地避開會吱呀作響的木板，徑直走向父親的書房。每走一步，紅痕的灼熱感就加重一分，彷彿有火線順著血管往心髒蔓延。
書房的門虛掩著，推開的瞬間，許謹玉僵在了原地。
這裡有人來過——而且就在最近。桌上的灰塵被清理出一塊圓形區域，正好能放下一本開啟的書。許謹玉走近，認出那是父親的《玉器考》，翻到記載”血玉”的那一頁。書頁邊緣有暗紅色的指印，不知是硃砂還是幹涸的血跡。
”鑰匙在玉魚嘴裡...”
許謹玉喃喃重複著病房裡的神秘留言。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書櫃上的白玉魚擺件上——那是父親四十歲生日時收到的禮物，魚嘴確實設計成可開合的結構。
玉魚入手冰涼，魚嘴紋絲不動。許謹玉試著左右旋轉，當轉到第三圈時，聽到輕微的”咔”聲。魚嘴張開，露出裡面小巧的黃銅鑰匙。與此同時，他手腕上的紅痕突然劇痛，像被烙鐵燙過一般。
鑰匙齒紋很特別，不是常見的家用鎖。許謹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兒時被嚴禁靠近的西廂房偏室——那裡有扇永遠上鎖的小門，父親說那是”儲藏室”。
穿過天井時，月光突然變得血紅。許謹玉抬頭，驚愕地發現月亮真的泛著不祥的暗紅色，就像西廂房儀式那晚一樣。更詭異的是，月光下的老宅倒影中，分明有兩個人影並肩而行——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穿著紅色長袍。
許謹玉猛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但當他再次看向地面時，那個紅色人影依然存在，甚至對他做了個”跟上來”的手勢。
西廂房的門比記憶中更加鮮紅，像是剛用鮮血重新粉刷過。偏室的小門就在主室右側，鎖孔形狀與鑰匙完美匹配。轉動鑰匙時，許謹玉聽到門後傳來細微的玉石碰撞聲，像是有人在整理首飾。
門開了。
密室比預想中小許多，四壁擺滿木架，上面陳列著各式玉器。正中央是個玻璃展櫃，裡面鋪著褪色的紅綢，上面空空如也——顯然原本應該放著什麼重要物件。最引人注目的是牆上那面古老的銅鏡，鏡框雕刻著雙龍戲珠的圖案，龍眼鑲嵌著血紅色的寶石。
許謹玉走近銅鏡，驚訝地發現鏡中的自己面容模糊，像是隔著一層霧氣。當他伸手觸碰鏡面時，手腕紅痕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紅光，鏡中的”他”竟然清晰起來——卻穿著古裝，發髻高挽，腰間佩玉。
”這是...前世？”
鏡中人似乎能聽見他的聲音，緩緩抬頭。那一瞬間，許謹玉看清了對方的臉——與他有七分相似，卻更接近許翊的輪廓。鏡中人嘴唇開合，說了一句他聽不懂的古語，然後突然指向密室角落。
許謹玉轉頭，看見那裡擺著個不起眼的木箱。箱子上積滿灰塵，但鎖扣處有新鮮的手指痕跡。他蹲下身，發現箱子用的是密碼鎖，轉輪上刻著天幹地支。
”戊寅、辛酉、癸未...”許謹玉下意識地念出一串組合，手指自動轉動鎖輪。咔噠一聲，箱子彈開了——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知道這個密碼。
箱子裡是一本皮質筆記本和幾塊碎玉。筆記本扉頁上是父親的筆跡：”養玉人手劄·癸未年”。許謹玉顫抖著翻開，第一頁就讓他如墜冰窟：
”玉靈非邪非正，如刀劍般全憑用者之心。吾族世代以血養玉，亦以玉鎮魂。然二十年前得西域血玉，其性桀驁，尋常血脈難以駕馭。長子謹玉生辰八字屬陰，次子許翊屬陽，若以二人精血共飼之...”
文字在這裡中斷，像是被匆忙合上時蹭花了墨跡。許謹玉快速翻閱，在最後一頁發現了一張照片——年輕的父親站在某個洞xue前，身邊是戴著琥珀色美瞳的張老師。照片背面寫著：”與張兄共探滇南玉礦，得血玉髓三塊，疑為上古祭祀法器。”
碎玉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許謹玉剛拿起一塊，就感到一陣眩暈。無數畫面如閃電般劈入腦海——
五歲的許翊偷偷溜進密室，被箱中玉器吸引；十五歲的許翊用偷來的鑰匙定期潛入，將碎玉含在舌下；二十一歲的許翊跪在玉器前割腕，血滴在玉上瞬間被吸收...
最可怕的畫面出現在最後：父親發現許翊的秘密後，非但沒有阻止，反而親自教導他如何”養玉”。臨終前，父親將許翊叫到床前，親手將一塊血玉掛在他脖子上：”記住...玉靈渴求的是許謹玉...只有他的血能...”
”哥。”
真實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許謹玉手中的碎玉啪嗒落地。他緩緩轉身，看見許翊站在密室門口，穿著那件紅色長袍，臉色蒼白如紙。更可怕的是，許翊的胸口滲著血——正是鏡中幻象裡玉刀刺入的位置。
”你...是真的嗎？”許謹玉聲音嘶啞。
許翊微笑，嘴角溢位鮮血：”這要看哥怎麼定義&09;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