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詛咒
病歷上”共享型妄想症”的診斷像烙印般刺眼。許謹玉翻看著周醫生留下的評估報告,裡面詳細記錄了他描述的每一個”幻覺”——從許翊的玉器儀式到林雯和張老師的突然出現。報告最後寫道:”患者表現出典型的記憶混淆和現實扭曲,建議長期住院觀察。”
窗外的天色漸暗,電子鐘顯示今天是農歷十五。許謹玉手腕上的紅痕從下午開始隱隱作痛,現在已變得灼熱難忍。他偷偷將手浸入洗手間的冷水中,卻驚訝地發現紅痕在水中泛出微光,像是一輪小小的血月。
走廊上的腳步聲比平時密集,護士站的呼叫鈴此起彼伏。許謹玉貼在門上偷聽,捕捉到只言片語:”...燒傷科集體發作...””...結晶速度加快...””...聯系疾控中心...”
蘇雯的情況惡化了。這個念頭如冰水澆遍全身。許謹玉想起影片中林雯警告的話:儀式被打斷會産生不可預知的後果。如果蘇雯因為接觸了他而感染了某種”詛咒”,那麼唯一能救她的方法可能就是完成那個該死的儀式。
但代價是什麼?許謹玉看向鏡中的自己——眼下青黑,嘴唇幹裂,胸口包紮的紗佈下是許翊親手劃開的傷口。最可怕的是,他竟在某一瞬間理解了許翊的執念。如果這世上真有一種力量能讓人永遠不分離,面對至親一個個離去的許翊,又怎能抵抗這種誘惑?
夜班護士來送藥時,許謹玉假裝吞嚥實則將藥片藏在舌下。等護士離開,他吐出水杯裡的藥片——淡藍色的氟哌啶醇,用於控制妄想症。他將藥片碾碎沖進馬桶,然後從枕頭下取出u盤吞了下去。金屬的苦澀味讓他幹嘔,但這是唯一能保住證據的方法。
月光越來越亮,手腕上的紅痕幾乎要燃燒起來。許謹玉蜷縮在床上,冷汗浸透了病號服。疼痛達到頂峰時,他眼前突然閃過一幅畫面——許翊跪在西廂房的地上,淚流滿面地將玉刀刺向自己的心髒。
”不要!”許謹玉驚撥出聲,隨即愣住了。這段記憶不屬於任何他知道的時刻。但畫面如此真實,他甚至能看見許翊顫抖的睫毛上掛著的淚珠。
病房的燈突然閃爍了幾下,然後徹底熄滅。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許謹玉驚訝地發現那些光斑正在移動,逐漸組成一個他熟悉的圖案——西廂房地板上用血畫的陣法。
手腕上的紅痕突然裂開,一滴血珠滲出,落在陣法中央。整個圖案瞬間亮起紅光,許謹玉的耳邊響起無數竊竊私語,使用的是一種古老而晦澀的語言,但他莫名能聽懂只言片語:”...月圓...歸位...血誓...”
最清晰的是許翊的聲音,彷彿貼在他耳邊呢喃:”哥,來找我...”
幻象突然消失,燈光重新亮起。許謹玉渾身濕透,手腕上的紅痕恢複了平靜,只是顏色更深了些。電子鐘顯示剛才的斷電只持續了十秒,但他的感覺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床頭櫃上的病歷不知何時翻到了最後一頁,那裡本該是空白處,現在卻多了一行用血寫的小字:”老宅密室,鑰匙在玉魚嘴裡。”
許謹玉認得這個筆跡——是他自己的,卻又有些微妙的不同,更加鋒利,更加...古老。
他下定了決心。當查房護士經過後,許謹玉迅速拔掉輸液針頭,從床頭櫃找出自己的便服換上。病歷被他撕碎沖走,只留下那張神秘留言。走廊的監控每隔三分鐘會轉向右側十秒,他計算著時間,在監控轉開的瞬間溜出病房。
醫院後門的保安正在打瞌睡,許謹玉輕易地溜了出去。夜風吹在臉上,帶著初秋的涼意。他摸了摸口袋——只有幾枚零錢和一張醫院門禁卡。婚房鑰匙和手機都被警方扣留了,但蘇雯的暗示很清楚:書架後有應急資金和證件。
手腕上的紅痕又開始隱隱作痛。許謹玉抬頭,看見一輪滿月正從雲層中露出,邊緣泛著不祥的紅色。就在他凝視月亮時,餘光瞥見街角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紅色長袍,黑色長發,轉瞬即逝。
”許翊?”許謹玉不由自主地邁步追去,卻只抓到一把冰涼的空氣。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警笛聲,方向正是醫院。許謹玉最後看了一眼自己逃出的病房窗戶,轉身沒入夜色中。無論前方有什麼在等待——是瘋狂、是詛咒,還是那個他既渴望又恐懼的弟弟——他都必須面對。
因為那道紅痕告訴他,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