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之雀
大學宿舍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嗡聲。許謹玉盯著電腦螢幕，手指在鍵盤上敲打出一串無意義的字元。他的論文已經拖了兩天，但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昨晚那通電話。
”哥，我發燒了。”許翊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刻意為之的虛弱，”39度2...”
許謹玉合上電腦，揉了揉太陽xue。十八歲的許翊早已不是那個需要他時刻保護的小男孩了，但每當他試圖拉開距離，弟弟總能找到新的方式把他拉回來——一次”意外”受傷，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或者深夜電話裡壓抑的啜泣。
手機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著許翊的名字。許謹玉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哥，我在你宿舍樓下。”許翊的聲音輕快得不像個病人，”給你帶了宵夜。”
許謹玉走到窗前，果然看見弟弟站在路燈下，手裡提著塑膠袋。即使隔著三層樓的距離，他也能感受到許翊抬頭時目光的熱度。十五歲以後，許翊的個子瘋長，現在已經比他高出半個頭。那張繼承了母親優點的臉在路燈下顯得格外醒目，已經有女生在路過時頻頻回頭。
”我說過這周要趕論文。”許謹玉壓低聲音，”而且你不是發燒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輕笑：”見到哥就好了啊。”
五分鐘後，許翊大搖大擺地坐在了許謹玉的床鋪上，把飯盒一個個排開。紅燒排骨、清炒芥蘭、紫菜蛋花湯——全是許謹玉喜歡吃的。同寢的室友早就習以為常，打個招呼就找藉口離開了。
”你逃課了？”許謹玉皺眉看著弟弟的便服。
許翊滿不在乎地聳肩：”高二的課無聊死了。”他夾起一塊排骨送到許謹玉嘴邊，”嘗嘗，我照著媽留下的食譜做的。”
許謹玉下意識地張嘴，然後僵住了。這個動作太過親密，像是情侶之間的餵食。但排骨確實美味，肉質酥爛，醬汁濃鬱，帶著記憶中的味道。
”好吃嗎？”許翊湊近，呼吸拂過許謹玉的耳廓。
許謹玉猛地站起來，打翻了手邊的水杯：”夠了！”他的聲音比預想的還要尖銳，”許翊，你已經十七歲了，能不能有點分寸？”
水順著桌沿滴落，在寂靜的寢室裡聲音格外清晰。許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後慢慢綻開一個笑容：”哥在害羞？”
”這不是害羞！”許謹玉感到太陽xue突突直跳，”我們是兄弟，這樣的行為...不正常。”
許翊的笑容消失了。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許謹玉：”那什麼才是正常的？”他一步步逼近，”像你和林學姐那樣？牽手、約會、接吻？”
許謹玉後背撞上了衣櫃：”你怎麼知道林——”
”我看見了。”許翊的眼睛在陰影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亮色，”上週五，圖書館後門。她的手放在你腰上，你的臉紅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哥知道我當時想做什麼嗎？”
許謹玉感到一陣寒意。許翊此刻的表情讓他想起孤兒院裡那些最黑暗的日子——當弟弟盯著那些欺負過他的人時，就是這樣的眼神。
”我想把她的手砍下來。”許翊輕聲說，然後笑了，”開玩笑的。”
他退後一步，又恢複了那種人畜無害的表情：”快吃吧，菜要涼了。”
許謹玉的胃部絞緊，突然失去了所有食慾。他看著弟弟收拾灑落的水漬，動作熟練得像做過無數次。這個場景如此熟悉——許翊總是這樣，先製造混亂，再溫柔地收拾殘局，讓他無法真正生氣。
”小翊，”許謹玉努力讓聲音平穩，”你需要交些同齡的朋友，而不是整天圍著我轉。”
許翊的動作頓了一下：”我有朋友啊。”
”真正的朋友，不是那些...”許謹玉斟酌著用詞，”不是那些你在網上認識的奇怪的人。”
他知道許翊混跡於某些隱秘的論壇，那裡充斥著關於血緣、束縛與極端佔有慾的討論。去年他偶然看到弟弟的瀏覽記錄時，差點砸了電腦。
”哥在監視我？”許翊歪著頭，表情天真。
”我是關心你！”許謹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聽著，下個月我就要去實習了，可能沒那麼多時間——”
”沒關系。”許翊打斷他，笑容甜美，”我會等哥的。一直等。”
那天晚上，許謹玉夢見自己被藤蔓纏繞，越掙紮纏得越緊。藤蔓上開出血紅的花，每一朵都長著許翊的臉。
一週後，林學姐在實驗室裡”意外”被強堿溶液濺到，雖然及時沖洗，但右臂還是留下了永久性疤痕。她退出了課題小組，再也沒聯系過許謹玉。
當許謹玉質問許翊時，弟弟只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哥在說什麼？我那天在參加物理競賽啊。”他拿出手機，展示準考證的照片，”看，全天都在考場。”
許謹玉查了考勤記錄，確實如此。但他比誰都清楚，許翊從小就是個完美的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