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寰面色終於徹底難看下來,他在拖時間,按照帝王的情報速度,從付清衣出現開始,這麼點時間夠她得到訊息並傳旨過來,可她並無表示。
這兩日他剛得到訊息,付清衣於殿前長跪,帝王依舊不願見他,已經失了帝心,不過是困獸猶鬥而已。但看帝王現在的態度,分明又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
王之寰權衡再三,對身後抓住那些家眷計程車兵道:“放了他們。”
後面的啼哭聲平息下來,方才的老婦被兄妹二人攙扶著起身,深深看了付清衣一眼,端正衣冠向他行了一禮,而後,所有的罪臣家眷同時向他靜默行禮,做完這一切,他們紛紛離開了。
付清衣一直等到所有家眷離開到看不見,這才移開架在王之寰脖子上的刀,在他移開刀的下一剎那,王之寰厲聲喝道:“付清衣抗旨不遵,抓住他!”
周圍的禁軍同時向他攻來,付清衣面不改色,抬刀迎上去,刀風卷過,煞氣橫生,那把唐刀在他手中彷彿有了生命,總能從密不透風的包圍中準確擊中要害,硬是從人群裡劈開一條路。
王之寰臉色一沉,提刀沖上去擋住他的退路,兩人再次對上,這次有周遭的部下配合,付清衣無法再一招制敵,王之寰攻勢漸猛,殺意頓生。
付清衣的刀法中融合了劍法與棍法,敏捷快速,詭譎多變,一向以出刀速度著稱的王之寰正面對上也感到吃力,但王之寰勝在人多,一時間雙方都僵持不下。
“聖旨到——”
一道悠長的嗓音定住了所有人,王之寰不甘地收回手,跪下。隨著他的動作,黑壓壓跪了一片人。
只有付清衣沒有跪,他緩慢收刀回鞘,周圍一片血。
首領太監李富用眼神示意他跪下,付清衣平淡道:“抱歉,打累了,腿麻,跪不下去。”
李富:“……”
這道旨意來得太及時,幾乎像是掐著點來的,付清衣太熟悉她,一眼就看出宋聞薰的用意,她既不願意輕而易舉就放過那些叛亂將領的家眷,又不想和他鬧得太僵,於是在這個時候傳旨,算是既做出了讓步,又給了他警告。
果不其然,聖旨的內容與他猜的有七八分相似。宋聞薰各打五十大板,先是不痛不癢地譴責了付清衣當街劫持王之寰的行為,罰了他半年月俸,又表示王之寰當街與朝廷重臣起沖突,肆意殺人,辦事不利,降一級以示懲戒,最後,介於玄煞一營一直以來都駐守邊疆,蕩平外寇,願意給他們這個恩典,放了玄煞一營所有叛亂將士的妻兒老小一條生路。
周全細密,恩威並重。
但在這一份恩威之下,依舊隱約能看見帝王的偏袒。
李富宣讀完這道旨意,王之寰的牙關已經要咬碎了,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憤恨應聲。付清衣面無表情地上前接了旨,腳步停在李富跟前時,他低頭道:“公公,勞煩替我轉一句話給陛下。”
李富一聽到要讓自己傳話就心裡一跳,控制著表情道:“將軍請講。”
付清衣啞聲道:“陛下好權術。”
王府別院。
“我不是警告過你別惹他?”柳芳歌彈琴的指尖停下,抬眼。
王之寰抱臂站在她面前,無所謂的模樣:“今上與他已生嫌隙,我早看不慣他偽善的樣子,今日他無禮在先,我不過是出言挑釁了幾句。”
柳芳歌一貫是笑語嫣然的好模樣,眼下卻不由得皺了眉,她把琴一推,站起身來,道:“王統領,陛下最不喜有人揣度她心思,你越界了。”
她不喜與不聽話的人合作,王之寰行事猖獗,屢次三番引起陛下注意,這次更是正面與付清衣動手,惹得陛下親自調停。
陛下與付將軍曾經感情有多好,王之寰不知道,柳芳歌卻是一清二楚。動了付清衣,就等於觸碰陛下逆鱗。王之寰想死,她還沒那麼想。
小院一時間靜下來,只聽得風吹過枯草的聲音。為了掩人耳目,這處別院在京郊民巷,四周雜草瘋長,如同廢棄多時。
王之寰抬手撚著枯草葉子,慢慢把它揉碎,笑了一聲:“柳禦正與我聯手,區區一個付清衣而已,值得你這樣風聲鶴唳?”
柳芳歌薄怒道:“那是因為你現在對陛下還有用,且沒有真正傷到付清衣!如果你有一日真正觸怒了陛下,我們此前的籌謀就都白費了!要徹底除去付清衣,不是靠你莽撞幾次就能做到的。”
她沉著臉,抱起琴,已經作勢要往門外走,王之寰頓了頓,最終還是讓了步:“好吧,先聽你的。下一步做什麼?”
柳芳歌站定在門口,烏發被狂風吹得淩亂,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尾一抹胭脂色,紅豔如同血光:“你去向今上請戰,蕩平異族,報效軍恩。”
王之寰一愣,問:“但這與離間她與付清衣有什麼關系……”
柳芳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