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心離6)
自從當街劫持一事後,朝中有不少人敏感地發現,付將軍的行事風格變了。
他原本是陛下絕大部分政策堅定有力的支持者,上朝時根本不會反對帝王的提議,但這一次上朝,從王之寰提出要繼續北征並得到了陛下的支援開始,付將軍幾乎是毫不掩飾地展露出他的反對。
“突厥已平,周遭異族皆是一盤散沙,不成氣候。陛下為何貿然要北征?”他壓根沒看提出建議的王之寰,一開口,矛頭直指天子。
朝堂諸人都是一靜。
幾個膽子大的臣子互相交換了個吃驚又吃瓜的眼神,陛下和付將軍的關系一直是個半公開的秘密,前幾日京中莫名不斷傳出二人不和的訊息,直到此刻他們才直觀感受到,這個不和是有多不和。
除了付清衣,誰吃錯藥了敢這麼對陛下說話?!
宋聞薰淡淡注視著他,沒有開口,站在近前的柳芳歌輕輕一笑,主動打破凝重的氣氛:“將軍,陛下是雄心大略的明主,自然想要一統天下,永絕後患,您身為陛下最信任的武將,願不願意為陛下分憂?”
她加重了“最信任”三字,在這種時刻,顯得格外微妙。
柳芳歌的陰毒狡詐,這三年付清衣領教過多次,如今他也不客氣,揚眉嗆了回去:“分憂?柳大人只怕是想讓我光明正大地當強盜吧?”
柳芳歌被當面諷刺也不生氣,她臉上的笑容彷彿是粘上去的:“將軍言重,如果清剿異族蠻夷就是強盜,那麼三年前將軍帶兵滅突厥,難道也是強盜?”
三年前的突厥一戰,一直是付清衣的心疾,幾乎是在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付清衣唇線就拉直了,他冰冷地看著柳芳歌,道:“突厥曾屢次騷擾北齊邊境,鏟除突厥是為了北齊邊疆的居民考慮,但如今疆外的那些異族一部分對北齊稱臣納貢,以求安全,一部分與我朝互市,往來友好,什麼清剿異族,分明是無事生非,燒殺搶掠。”
他這兩句話出口,不僅是柳芳歌,連朝中的其他官員也怔住了。
這是經過陛下首肯的提議,付清衣話說得極重,和指著帝王的鼻子罵她是土匪強盜差不多。
一時間,從容如柳芳歌,也下意識回頭去看帝王的表情。但出乎意料,高堂上的帝王反倒微微笑起來,她垂眸看著出言不遜的付將軍,沒有絲毫被指責的不快。
柳芳歌眼底閃過一瞬間失望。
宋聞薰比她想象得更縱容付清衣,如果一直這樣,他們想扳倒付清衣簡直難如登天。
朝中的其他人則或羨慕或嫉妒地看著付清衣,心中暗自感慨,真是難以置信,一貫手段鐵血的陛下這都不發怒,付清衣簡直是一塊會呼吸的免死金牌。
然而付清衣的心卻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宋聞薰的笑意浮在眼角,望著他的眼神卻極冷。他曾見過這種眼神,每一次,都是在宋聞薰發狠之前。
他們靜靜對視許久,宋聞薰忽然把聲音放得輕柔:“既然付將軍不願,朕自然不會勉強。”
付清衣攥緊了拳頭,閉了閉眼等待下文,而朝中不知情的官員們盯著他的背影,對於這種偏愛嫉妒得牙癢癢。
宋聞薰繼續道:“王統領主動請纓,便封他為徵北將軍,撥一萬兵馬,出征樓蘭。”
王之寰猛抬頭:“!”
柳芳歌一愣,片刻後,緩緩翹起嘴角。
滿堂文武同時陷入一陣疑惑、震驚、慌亂的沉默。
只有付清衣面色不動,他仰頭看宋聞薰,眼裡有悲哀的嘲諷。
他不可能把兵權分出一部分讓給王之寰,更不可能讓王之寰帶兵出征,王之寰生性嗜血好殺,讓他領兵,那些無辜的異族國民會遭遇什麼,不言而喻。
她以這種方式,逼他就範。
付清衣感到齒冷,又突然想放聲大笑,宋聞薰太瞭解他,於是每一次紮刀子都又快又準,刀刀見血。
她怎麼能……怎麼能……
怎麼能這樣踐踏他。
宋聞薰依然八風不動,她冰冷地注視著付清衣的表情,搜刮他神情中的每一寸茫然和軟弱,以此來瓦解他的驕傲。
付清衣越來越脫離她的掌控,他待她一日比一日疏離,如今當庭抗旨,是明晃晃要和她撕破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