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起說:“那倒不是。”
元朗好不容易鬆懈下來的眉頭又皺起來:“你講那麼多話,講西海珍珠,再講淺海珍珠,甚至連如何養珠都說了,結果你告訴我這不是西海珍珠?”
元起有些委屈:“我又沒有所這不是西海珍珠。我只是說,這不是淺海的西海珍珠。”
元朗捏捏眉心,無奈道:“所以,它是深海的西海珍珠?”
元起點頭:“不錯!”
元朗耐心說:“那市價幾何?”
元起把那顆手上的珍珠置於書桌中央的圓盤中,那珍珠觸到瓷盤,便發出悅耳的脆響,珍珠在圓盤中滑動,無阻,順暢。
元起說:“有詩人作詩,曰‘大珠小珠落玉盤’,比喻絃聲悅耳,其實這也是一種鑑別珍珠的方法。好的珍珠比如頭條就要求品相圓潤,無暇,聲脆。落於盤中,滾動之聲順暢,音色動人。而這一點,不僅要求珍珠圓潤,還必須緊密,內部平均。而這一點,淺海根本做不到。這是西海的深海珍珠所特有的品質。它甚至比東海同等大小的珍珠還要沉重,皇家權貴極愛此品質。認為其象徵莊重沉穩。故而西海深海珍珠市價極高。”
元朗目光看那顆猶然轉動不止的瑩白珍珠,說:“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元起說:“這一顆珍珠的市價就如此高。八十三顆珍珠。連石翠城都可以買下三座。如果白宣有如此勃勃野心,他何必要借我們的手?又何必在這樣一卷開疆擴土的長卷故事裡當個配角?”
元起問他:“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麼?輔你開國,將來等你登上寶座,他功高蓋主,主無可再賞,只有賜死。”
元起所做的推論,並沒有得到元朗的否定。他們生於皇家,從小就知道,皇家是最安穩,卻又同時最動亂的所在,這個地方流的血,斗的謀,不比戰場的驚心動魄要來的少或者輕。
元朗自問自己:若是那個時候他真的應了白敬亭的話,若是之後真的助他開國,帶他坐穩龍椅之後,他真的還會把白敬亭奉為貴賓嗎?
不,不會。
他們南順,已經有血的教訓了。
元朗的手不自覺緊握住了座下木椅的扶手,指尖泛白,青筋冒出。
元朗的聲音冷了下去:“無論他到底圖什麼,也無論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此野心,究竟是不是想重複當時元后的歷程。我只知道,最終結局不可能如過往那般。”
元起說:“白宣若是真的如你想的這般聰明縝密,料事如神,步步為營。他未必不會料到自己可能的下場。”
元朗看他。
元起說:“這就要回到一開始的說法了。”
元朗想一下,說:“你說,真的是神仙。”
元朗不解:“你為何有這樣的想法?若是元時如此想,我還能理解。”
元起說:“若是太傅大人,他也會這麼想。”
元起說:“若不是太傅說,你可會相信,海上有比船還要大的魚?可會相信人還可以在魚的肚子裡遊蕩?可會相信世上還有黑色的人?這些事情,我們之所以會相信,是因為我們相信太傅,而太傅對於這一切,是親眼所見,不僅僅是太傅,還有那些歸來的水兵,水軍副提督。他們還帶了我們不曾見過的繡品,布匹,黃金,還有可以染色的果實。”
“既然這個世間上會有黑色的人,還有船那麼大會吃人的大魚......那麼,為何不可能真的有神仙呢?”
元朗沉默。
半晌,他說:“我不是不信這些。而是.......即便真的有神靈,又如何會輪得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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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起聽到這話就立時笑出生來,他的神情讓元朗感覺,他似乎說了一件十分好玩又荒謬的事情。逗地元起十分開心。
元起笑地快要停不下來,他說:“九哥,怎麼可能輪不到我們?這普天之下,這滾滾歷史洪流,能夠輪得到國破家亡流落他鄉的,多少歲月中才會出一家?”
元起笑出眼淚:“不光如此,而且還是被所信之人背叛,皇朝一夜傾覆,我們眼睜睜看著大皇兄,二皇兄,還有太子哥哥,一個一個戰死,元貞姐姐他們葬身火海......可憐小牡丹,明明那麼怕黑,睡覺都要夜明珠照明,褥子要暖烘烘才睡的穩,要聽安眠曲,牛乳中要加蜂蜜......可是她卻最後死在冰冷的黑夜裡。葬身在她最害怕的地下。你是千尊萬貴的九皇子,如今呢,卻天天風餐露宿,黃沙滿面,做行走販馬的營生。”
“我還記得,九哥你小時候還曾經被太傅訓斥過何不食肉糜的行為。如今太傅若是泉下有知,見你如今這般,不知該作何感想。”
元朗輕描淡寫:“太傅若是健在,想必會比我們更早適應。我們可以給太傅開一傢俬塾,讓太傅繼續教書育人,太傅照樣可以說自己的見聞,說自己的經歷。這裡很好,這裡常年不見風雨,太傅的骨頭就不會疼痛。這樣想一想,這裡很好。”
元起說:“我卻慶幸太傅走的早些。他的罪可以少一點。”
元起剛剛想說什麼,被元朗打斷了。
元朗說:“若是真的有神靈。真的選擇我們。若是白敬亭夠聰明,夠實務,他確實可以為了他的野心而自薦。”
元起點頭:“人嘛,可以誰都不信,也可以誰都深信,可是唯獨對於神靈,確實半信半疑。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們對神靈總是抱有一種自己都不明白的態度。越聰明的人,卻懂得去相信神靈。因為他們才知道,人定勝天是一件多麼可笑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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