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命了唄。”
多大點事……
鬱熠朝無語片刻,被逗笑出聲。這人真是,總是這樣出其不意,讓人沉迷。
林停晚松開他的臉頰,涼絲絲道:“鋪墊這麼久,趕緊說吧,再磨嘰一會明天你也走不出赤華山。”
然後還拍著胸脯擔保:“不管你說什麼,做了什麼,我都要你,畢竟都成親上床了,湊活過唄。”
鬱熠朝:……怎麼能叫湊活。
“林伯母的手帕後面的字我知道是什麼。”鬱熠朝坦言,“雪冤知早晚,雨泣渡江湖。這句詩與‘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像秦’出自同一人。”
林停晚默唸著:“雪冤……我娘不識詩書,女子的帕巾也不會隨意給人,這想來是我爹寫的。是想告訴我娘他在宮中被迫謀逆的冤屈嗎?”
鬱熠朝半闔眼眸,“不,應該是暗示你母親——快逃。”
林停晚詫然:“什麼意思?”
“阿晚,你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爹死的時候,一直在說‘對不起’,其實他前面還說了一句話,當時我沒能聽出來,現在想來便是這句‘雪冤知早晚,雨泣渡江湖’。我想他並非在與穆家軍道歉,而是你……”
林停晚好像聽不懂話了,這些單獨的場景都十分合理,組合在一起便詭異起來。
“你是說,你我的父輩之前就相識?”
三十前,羚鋒軍與穆家軍還並未顯現出諸多問題,兩股勢力共同殲敵衛國,在西北鏖戰中曾有過短暫的合作。石山行與鬱行遠相識於此。
彼時石山行已是羚鋒軍的統帥,而鬱行遠只是穆家軍的小將軍,一次戰鬥中石山行救下鬱行遠,兩人志趣相投,來往數年。直到穆家軍內部出現謀逆的前兆——穆封華打算靠著軍力直接一步到位擁戴江承馳為王,自己把持年幼的皇孫做手眼通天的外戚。
鬱行遠不能擅自離開軍中,用家書傳給鬱行志讓他告知石山行,豈知鬱行志將此信作為依附當今皇後的投名狀進獻,一舉正中皇後下懷,當即使計在赤華山全殲穆家軍。
鬱行志竟還想著他的弟弟,提前使計將人困在家中,僥幸留下一條命。
然而鬱行遠對此震怒,兄弟二人大吵一架。但是在聽到現狀後,鬱行遠也不得不承認沒有更好的辦法。
因為鬱行志說:“你以為羚鋒軍還是之前的羚鋒軍?他能將穆家軍圍剿,自相殘殺的暴虐行徑,這樣一支軍隊能平叛?還有你以為那太子是個傻的,他小叔子要謀反就謀反,他一點沒反應?還用的著你通風報信?自從那老不死的皇帝要收兵權,石山行便與南山王越走越近,現在太子怕是忌憚他的很,根本不肯下放兵權。我告訴你,石山行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鬱行志才回過神來,原來石山行被困在宮中了。
兩軍爭鋒,皇權猜疑,南山王當紅,種種不利局勢下,當今的華帝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計謀。他要求石山行作勢假意投靠南山王,鼓動其謀逆,自己師出有名,一舉破賊,如若先帝再死在其中,自己就會順理成章登基。
但是石山行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思,但是他與這個未來的天子出生入死十幾載的情誼讓他以為這只是委屈求全的計謀,終不會要了他的命。
直到命令他率領兩萬大軍直接逼宮。
他方才醒悟過來,這個昔日的戰友是真的想用他的命鋪路登基。
他難以置信,悲涼萬分,哪知太子看著他又添一句:“我聽說弟妹現在還在溪寧,有了身孕?”
石山行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按倒太子,這個無比熟悉又陌生的人,被打了依舊噙著笑說:“我保證護住你妻兒,山行,再幫我一次。”
否則就殺了你們全家。
這是石山行腦補出來的,他沒有選擇。他如行屍走肉般回到住所,卻看到原本應該死在赤華山的鬱行遠。
“石將軍,我也是偷跑出來的,我兄弟的人在追我回去隱匿。我帶了些人手,和我走罷!”
可是能走去哪裡呢?哪裡沒有眼線,而他現在又不是孤身一人深入敵營的大帥,他只是個答應妻子過了年就將人接來京城成親的丈夫,一個孩子即將出生的父親。
他眼神一凜,挺直腰板,將一塊手帕遞給鬱行遠,這塊巾帕上有他未過門的妻子的人像,臨行前贈予,每次行軍中用來慰藉相思。
“務必速將此交到我妻手中。江某叩謝鬱將軍!”說罷便跪下行了個大禮。
鬱行遠嚇著了,他本就是來此報當年的救命之恩,受不起此等叩謝,也不明白石山行的意思,只遵照著當即啟程容州溪寧。他不認識林倏越,歷經奔波到達揚綺墟時被下的藥已經開始起作用,下半身竟全然使不上力。
南方少雪,但是這一日風雪交加,鬱行遠爬到揚綺墟,叩開門扉,遞上巾帕。
門開啟,楚言走了出來。
“公子?公子你怎麼了!”
鬱行遠沒能親手將巾帕遞給林倏越,也沒能親口囑咐她一聲“快走”。他被送進醫館,當天晚上便被鬱行志的人帶回涇關,自此二十三年臥床不起。
我們至今不得知石山行那日傳信妻兒後眼中的決絕是否真的動過謀逆之心,亦不可知逼宮的真實性。但是結果是逼宮失敗,城門懸梁而盡,一代大將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