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中少食是因為我家只吃清清白白的糧食,不像某些人,從小就和他娘吃著村中男人的百家飯。”
劉多氣憤至極,揚手要打那婦人,被生擠進來的族長挨住。
他孱弱的身板本就站不穩,被高他一個半頭的劉多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婦人大驚失色,連忙扶起族長。劉要無端被打也不顯慍色,他好脾氣地拍拍身上的土,朝劉多說著什麼,只是說的再多,後者眼中總是輕蔑不屑地看向他。
林停晚看戲入神,思緒突然被一個稍縱即逝的身影吸引。
他轉頭尋找鬱熠朝:“阿朝……”
屋門被吱呀一聲開啟,有人來送飯了。
鬱熠朝眼見著林停晚靈活地從牆邊後挪,靠在送飯村民的視角盲區中晦暗不明。
“人都在哪呢?過來吃飯!”
鬱熠朝在他即將轉身找人的時候接過飯盤,“多謝,昨晚我兄弟犯病折騰了半宿,好不容易歇下,別把他吵醒了,不然他上外面去發瘋驚擾了仙人我們可擔待不起。”
村民是族長手下的僕人,一聽有驚擾仙人之罪便自覺悄聲離開。鬱熠朝放下少而簡陋的早飯,目光追隨到門外,狹小視角的窗子中只能看到吵架後熙攘的人群安靜有序地祭祀離開,已然沒有了他想見的人的身影。
林停晚藉著鬱熠朝的掩護出逃,正趕上晨起祭祀,小道上人不多,他朝著剛才那個背影的方向奔走。曙光漸漸照進來的白日裡,村中景象更直觀地呈現了出來。
這個村的天是有邊際的,界限是山的最高峰。遙望遠方,視野狹隘,方寸之地盡是房屋。村民住的很集中,圍繞著祭祀塔而建,向外形成一個同心圓。他要去的地方,在村落最邊緣。
他佇立在一個半塌不塌的房前,看到屋門緊閉。於是他心一橫,扔了一塊石子敲在牆壁上,貼著牆細聲喊:
“時清——”
這招果然奏效,話音未落,他便被人從已經塌陷一側的茅草中生生拽進了屋。
林停晚站定,吃了一嘴的茅草,抬眼看到瘦了一圈的時清搓著手眼巴巴望向自己。
“這幾日聽說村裡又捉了幾個倒黴蛋,原來是你們啊。”劉牧手裡偷來的窩頭還沒來得及放下,笑嘻嘻看著林停晚說。
相比孩子無知的幸災樂禍,時清明顯對林停晚的到來抱有極大的期待,他望眼欲穿,此刻看到林停晚一個箭步沖過來攬住林停晚的肩:“林兄,你怎麼才來啊!小弟我都快餓死了!”
劉牧對這句話不服氣,撇嘴嘟囔:“我每日冒著風險給你偷吃的,自己都沒吃飽過……”
林停晚嫌棄地甩開時清,問道:“劉牧你不是這村中的人?”
“我是劉家莊的人,但是我娘幾年前逃出去了,我沒人要了。村裡人認為我娘違抗仙人,想活活餓死我,我只能自己保命。”
“這孩子真是又機靈又能幹,林兄。”時清接過窩頭生啃起來,口齒不清地誇獎劉牧,“進村這麼多天,要不是他我早就餓死了。”
林停晚盯著時清看了片刻,心中一時思緒萬千。
他對時清來劉家莊的目的十分好奇,但是如若他問出口,想也能猜到對方的回答:聽聞神醫傳說,為完成任務而來找尋。這是他們此次出京的目的,這個理由根本沒有可以指摘的餘地。但是事實恐怕遠非如此簡單。
為皇後尋醫問藥的任務在兩人之間早早就達成了應付了事的共識,不然他在涇關一待兩個月時清不會毫無意見。雖然時清看上去一副呆頭呆腦的小白臉文人樣,不是被打暈就是被禁錮挨餓,但能考中榜眼在朝中為官多年,肯定也不是個傻子。如果最初林停晚對於乍然而起的神醫傳聞持觀望態度,以時清的性格處境,斷然不會貿然前來。
時清的窩頭啃的難以下嚥,開口解釋:“林兄,我是看這孩子可憐,被拐到千裡之外無親無故,想著給送回來……”
送回來不還是無親無故,如若劉牧是自己想逃出去呢?
林停晚按下心中疑竇,面上平靜地跳過這個話題,並主動交代:“鬱……上次那個於老闆,患有眼疾,他對神醫更感興趣。只是沒想到神醫會在這種地方。”
時清識趣地自然而然接過話頭:“我在這裡茍了近半月,神醫沒尋著,倒是牛鬼蛇神見了不少。”
他放下所剩無幾的窩頭,正色道:“林兄,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林停晚並未回答。
“反正我不信。但是這些村民極其虔誠,因為在這裡真的會有報應。有人因為懈怠晨時祭祀而消失,有人因為搶奪耕田而病重。目之所及半月內就有這麼多精彩的因果不爽,林兄你意下如何?”
林停晚依舊沒有回答,他彎腰問正在小口小口吃窩頭的劉牧:“村中可有厲害的大夫?”
劉牧喝了一口殘破碗中渾濁的水,想了一會回道:“以前都是劉要給大家看病,但是他的醫術聽娘說不如之前的老大夫。”
“老大夫是誰?”
“聽說是蘇姨的爹,外面來的,好多快死的人都能給救活。”
時清來了興致:“這麼厲害,之前怎麼沒聽你說起,這個人現在在哪?”
“早死了。我還沒出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