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模仿著對面壓低嗓子道:“敢問各位父老鄉親,我們從山上摔了下來迷了路,該如何出去?”
對面的人顯然完全沒有理會,二三十個人輕聲圍上來,將四人圍聚其中。月亮高懸,月光穿過洞口短暫地照射下來,彈在對麵人群的刀片斧頭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什麼路?我們這沒有路!”為首的魁梧男道,“我們這來了就沒有出路!”
何闊山試探開口:“路是人走出來的,我這身上帶了不少錢財,若是有哪位能帶我們出去,必然有厚禮重謝。”
使用錢財賄賂離間的策略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按理來說會收到不錯的反饋,畢竟鄉裡人一般會淳樸無知,就算是具有排外性的村落也會被珍稀寶物吸引。但是周邊的村民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反應,像是聽不懂錢財、厚禮為何物。
何闊山不信邪,手伸向胸口,準備掏出些大票給鄉巴佬見識見識,被黎見恩摁住。
“何縣令,這些人好像想要咱們的命……”
“在那裡嘰嘰歪歪什麼呢!”魁梧男發起飆來,他走到何闊山面前,一把揪起何縣令的衣領,但是礙於本人體重可觀並沒有被拽離地面,“錢哪呢?”
何闊山見奏效了,抻著脖子掏出一把銀票。魁梧男卻一揮手將銀票散盡,惱羞成怒:“你拿一堆破紙騙老子……”
何縣令無語,剛想開口解釋,人群中另一個瘦瘦小小的人走過來制止了魁梧男的暴行。
他語氣很輕,像是帶著虔誠告誡道:“劉多,你貪婪了,忘了族長說的……”
“族長說族長說,劉竹你可真是他的一條好狗!這些人都不用你們動手,我一人便能殺盡。”
“你太大聲,驚擾仙人了。”
後面的村民似乎被降下了不得了的罪詔,紛紛誠惶誠恐低下頭。劉多不甘又忌憚地退後一步。劉竹上前緩聲道:“幾位,不好意思仙人不允許我們村子接納外人,擅闖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黑暗中響起一陣刀斧棍棒撞擊的嘈雜聲。黎見恩抽出劍,林停晚將鬱熠朝擋在背後,與何闊山、黎見恩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準備一場惡戰。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村中東邊方向不遠處有一座不高的塔,在此時突然燃起火把。原本昏黃的亮光在寂靜黑暗的地方竟顯得耀眼異常。
劉竹像是收到了訊息,他揮手讓村民放下手中武器。林停晚按下黎見恩想要揮出的劍,在夜色中他的眸子亮晶晶閃耀著,有鎮人心魄的安定力。於是幾人被綁著送到了高塔中。
劉竹行禮推開門,一陣燻人的煙霧鋪面而來,嗆得何闊山咳嗽起來。
劉竹小心翼翼道:“族長,人送到了。”
說罷便轉身緩步離開。
林停晚跨過門檻進入房內。房間內煙霧繚繞,朦朧中能看到屋內有兩層,下面空間較大,分隔成幾個房間,二層像是懸在空中的閣樓,四面封閉,看不出任何跡象。對門的廳堂最中央坐落著一個四方的臺子,與塔齊高,裝潢精緻,透過煙霧也能看出其上點綴的晶石與新鮮的貢品。祭臺腳下跪坐著一個極瘦的人,在還未回暖的山裡的冷夜,他只穿了一件寬大破敗的袍子。
即使聽到林停晚走近的聲音,他依舊低頭一言不語,維持著虔誠的跪坐。不知過了多久,族長從祭祀中脫離出來。門一直沒關,屋內煙霧散了七八,眾人才看到這個族長的面容。
他瘦削的臉上有一道一指長的疤,橫跨左臉與鼻樑,看起來十分可怖。他形容枯瘦,白發與黑發摻雜,但精神朗健。
看到眾人,意料之外的他在猙獰的臉上露出一個寬厚的笑容。他給眾人一一鬆綁,邀請他們坐下。黎見恩覺得可能是剛剛的煙霧給自己燻懵了,渾身仍舊維持著緊繃的狀態。
但是林停晚和鬱熠朝竟然就毫無防備地直接坐了過去。
不等他開口,鬱熠朝道:“我聽說倉陽以北背靠群山的斷崖下有一個村落,村中多冠以劉姓,代代相傳逐漸變成了劉家莊。只是地理位置不好,崖下的土質莊稼作物難以生長,劉家莊的人連基本的餬口都難以為繼。後來有大膽的人翻越山壁去到鎮上售賣山中採的草藥,小賺一筆後便經常能看到劉家莊的村民來售賣草藥換取糧食和生活物件。只是十幾年前這些劉家莊賣草藥的人逐漸消失。後來有患疾的病人家屬為了買特定的救命藥特地涉險下崖檢視,卻只看到了破敗無人的廢棄村落。劉家莊的人離奇消失了,此事上報衙門便成了懸案。”
族長劉要顯然沒有料到有人對自己村族的歷史竟瞭如指掌。他驚詫片刻,看著鬱熠朝問了一句:“那最終衙門是怎樣定論的?”
何闊山略加思考:“這事在上一個縣令那裡的結案為天災。”
“竟是被這樣……”劉要臉上露出一個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猙獰表情,他長嘆一聲,並未否認,“其實也算是天災。”
十幾年前一場大旱,本就貧瘠的土地更是顆粒無收,村裡人挨不過饑荒,不少人餓死。有人在後山啃起了草,誤食草藥而亡。劉要當時是村中的赤腳大夫,看著慘死的鄉親和滿山的草藥,突發奇想出山用草藥換糧食。但是村子封閉,周邊都是大山,崖壁陡峭高險,祖祖輩輩也沒有人出去過。劉要的好友劉柴是個獵戶,眼見鄉親一個個倒下,劉柴主動請纓探索出路。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幾個青壯年的努力下,還真讓他們找到一條險惡但能溝通外部的天路。劉柴更是打頭陣揹著草藥去鎮中換糧。
“那日他抱著一藥筐的米下崖回村的時候,救活了不少人,也讓村裡的人頭一回有了不一樣的希望。自此後,劉柴頻繁往來於村中與外部,讓村裡的父老看到了不少稀罕玩意。很多年輕人坐不住也要上去看看,老族長怕他們一去不回,便定下了嚴格的上崖規矩。但是有一次劉柴出去了,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