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醫學、尤其是現代醫學不能只憑直覺,方老建議先在一定範圍內探討、驗證、形成共識,成熟穩妥再往下推。
不料陸回舟先斬後奏,給了他個“大驚喜”。
“你這冒然一改,觸碰了多少人根深蒂固的觀念,傳揚出去,”方老點點報紙,“等著吧,有你好受。”
陸回舟恭敬聽著,神色沉靜:“是我輕率了。不過,既然已經有人代為[宣傳],這件事,我想趁機往下推。”
“往下推?”方老審慎地打量著這個一向沉穩的弟子——他承認“輕率”,但並不打算改。
他天賦卓絕,又實權在握,三十多歲的年齡,掌控著國內最頂尖的泌尿科室和勢力龐大的醫學基金。
這樣的他,偶然激進也不奇怪。
但是,“你想施展抱負是好事,拿患者冒險不行。”
方老臉色嚴肅:“哪怕你認定你的想法是對的,也要小心驗證,沒有足夠的資料支援,不能急於推廣!”
陸回舟沉默了一瞬。他並沒有什麼“抱負”要施展,也無意拿患者填他的前途,但所有人都以為他有,老師也不例外。
陸回舟想過解釋,只一瞬,又咽回去。
他平靜遞過一沓資料:“老師,我聯系一些地方醫院,收集了部分因複發最終導致雙腎切除的病例。”
方老看他一眼,把老花鏡又戴回去,細致地翻看起資料。
“大部分這樣的患者並沒有條件做腎移植。”陸回舟補充,“至少,對於腫瘤較小的那部分患者,我們可以說明利弊,讓他們知道還有另外一種方案可供選擇。”
方老沉思了一會兒:“如果出了事兒呢?”
“複發這個事兒沒準,如果哪個病人手術後湊巧很快複發了,這個後果,你想過沒有?”
方老因年邁略渾濁的雙眼銳利起來:“它可能會毀掉你的聲譽。你先想好,能接受?”
“老師,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陸回舟平靜回。
他不在乎聲譽,事實上,這世上也沒什麼他在乎的事。
他只在乎“正確”。
他已經在2025年查證過,對直徑小於三公分的小腎癌,採取部分腎切除和採取根治腎切除,三年特異生存率幾乎相等,而對側一旦複發,部分腎切除患者的生存機率和生存質量將遠高於根治腎切除患者。
對陸回舟來說,該怎麼選,一目瞭然。
但對於方老並非如此。
“你不知道。”方老哼了一聲,“路要一步一步走,這牽涉的是診療標準的改變,不能靠你個人力量蠻幹。”
“所以我來找您。”陸回舟給他的茶杯裡加上熱茶,“老師,花十年驗證跟花一年是不同的,全國上下,有太多個[劉青]。”
這話,讓方老沉思了片刻。
“你有計劃?”方老抿了口茶,看向他,“別賣關子,說吧,你想怎麼做?”
陸回舟果然開口:“老師,下週有場研討會……”
秋雨霏霏,後院的樹枝和落葉不時敲打窗臺,窗內的師徒兩人卻未受幹擾,討論得專注。
直到保姆切了水果端進來,他們才止住話頭。
“留下來吃午飯?”方老看向陸回舟。
“不了。”陸回舟看了眼對面的沙發。
一分鐘前,沙發上多了個虛影,虛影此刻就大大咧咧坐在他老師身旁,正低頭看老師信手丟在茶幾上的資料。
“我回醫院還有事,改天再來看望您。”陸回舟站起來。
方老皺了皺眉:“什麼事,忙得飯也不吃?”
“有個外院的患者中午轉過來,我要去看看。”
既然是患者的事,方老就沒強留人,他親自把陸回舟送到門口:“你呀,不能只忙工作,你舅舅臨終前可託我看著你,不能讓你跟手術刀過一輩子。怎麼樣,有沒有喜歡的人?什麼時候把家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