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伶人自己卻仍自卑躬屈膝的活著,或者那些喪了良心的班主拿手下的伶人當奉給權貴取樂的玩意兒,而本來已經是自由身的伶人卻連句“不”字都不敢說的話,那六爺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就像牡丹社的齊班頭,那時存了心的要看牢她,將她送出去。
況且……她心裡一陣陣的絞痛著,這樣的輕賤,她是感同身受的。
她不願意這樣卑微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憑本事吃飯,既不偷,也不搶,可因為是女伶,所以——哪怕她在伶人裡已經站在了最高處,哪怕人人稱她一聲旦行領袖、明劇宗師,她在那個人眼裡就是不值得相信的,就是應該被懷疑的。
無論技藝有多麼高超,可那麼多人會認為伶人要靠色相吃飯——她竟然無法反駁!
因為的的確確是有戲班子是這樣做的,陪酒、站臺,那是小兒科,還有那些不堪入目的戲臺上就脫了衣服、灑蛋清的粉戲……
若要改變世人的看法,何其難也!
可若是都不努力,自身都麻木的甘願屈從,又憑什麼讓世人看得起?
她在這昏暗的戲館中抿了抿嘴,她為教習,便應該有所為。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雖然金老闆面色不虞,卻不曾說過什麼。
商雪袖有本事在身,就算是金香鈴真的因為不聽話而不安排登臺,可學戲的時候還是得四個一起教!
金老闆是心疼錢,他付的錢可是四個女伶的錢啊!
這也合了商雪袖的心意,若是內心真的不甘心做這些下賤沒品的事兒,那麼金香鈴她們就應該好好的學起來。
她猜測著,這幾個女伶和香雲社籤的契可能是極為苛刻的,但是再苛刻的契約,也總有個到期的時候。那會兒若是有了技藝在身,就算是她們離了香雲社也能找到別的社掛班!
天已嚴寒,香雲社果然沒幾天便張羅返程了,商雪袖也早已帶了木魚兒來了班子裡一起住。
木魚兒這才知道姑姑原來是教戲的!
怪不得姑姑唱起曲兒那麼好聽,人又那麼美!
商雪袖問過木魚兒要不要學戲,她內心倒並不十分贊同,倒不是覺得伶人輕賤,而是實在太苦太累,她捨不得。
幸而木魚兒也不愛學,自打上次他偷偷學著商雪袖下腰磕著了後腦勺,對於練功什麼的就有了本能的排斥,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搖完了又有些忐忑,睜著眼珠子可憐巴巴的看著商雪袖道:“姑姑,若是你想讓我學,那我就學。”
商雪袖看著他扁著嘴,跟一個就要赴死的烈士一樣,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不學就不學吧。但是你得好好跟著姑姑學認字寫字,原先每天學十個字,從現在開始要學十五個。”
因為有了又苦又累的練功做對比,識字在木魚兒看來倒是個輕省的活兒,便很痛快的答應了。
於商雪袖來說,每日仍是起早練功,教授四個女伶和木魚兒的時間如同流光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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