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暴雨埋骨
正德三年(1508年)夏,龍場暴雨沖垮了驛道。王守仁舉著竹笠衝入亂葬崗時,三具中原裝束的屍體正被山洪沖刷得白骨森森。他解下腰間麻繩繫住骸骨腳踝,忽然瞥見某具屍體的肋間卡著半卷《河圖》——那泛黃的絹帛上,竟有他五歲不言時在地上勾畫的星宿錯點陣圖!
“先生小心!”苗女阿蘭的銀刀劈開墜落的滾石。守仁攥著《河圖》殘卷仰頭望去,山崖裂縫中赫然嵌著具新棺,棺板上的抓痕還滲著血水。當他的火把照亮棺內死者面容時,阿蘭突然跪地嘔吐——那竟是三日前給她送鹽巴的貨郎老吳!
二、祭文驚魂
破廟的篝火將《瘞旅文》草稿映得血紅。守仁以指蘸墨,在殘碑上疾書:“連峰際天兮飛鳥不通,遊子懷鄉兮莫知西東……”突然,墨汁在“莫知西東”四字上凝成血珠,碑面浮出密麻小字——竟是成化年間被貶官員的絕命詩!
阿蘭的銀鈴倏地炸響,十二名披蓑衣的苗民破門而入。領頭者舉起竹弩對準守仁:“漢官借收屍偷龍脈,按寨規當點天燈!”
守仁忽然撕開老吳的衣襟,露出胸口的太極紋刺青:“你們要找的盜脈賊在此!他腋下的苗藥味,分明是安氏土司府的斷腸草!”
弩箭應聲而發,卻射穿了房梁暗處的黑影——真正的盜脈賊喉間插著半截《河圖》殘卷,手中羅盤指標正指向守仁懷中的玉八卦。
三、星圖索驥
夜半,守仁將《河圖》殘卷浸入草藥汁。星宿圖遇水顯形,竟與玉八卦的卦象重疊成黔中山川走勢。阿蘭用銀針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紫微垣”位置時,地窖突然震顫——暗門後露出漢代竹簡堆砌的密室,簡上硃砂寫著“夜郎王觀星臺遺錄”。
“怪不得安氏要殺人滅口。”守仁撫過竹簡上的北斗錯點陣圖,“這裡藏著夜郎國秘傳的星脈術,能改易王朝氣運。”
阿蘭突然扯下頸間銀鎖,鎖芯掉出顆刻滿彝文的青銅卦釘:“阿媽死前說,這釘子能釘住龍魂……”
話音未落,密室穹頂的二十八宿圖驟亮。守仁的玉八卦自動飛嵌進“天樞”位,地面裂開深不見底的星淵,淵底傳來鐵鏈拖動的巨響——竟與湘江沉棺的梵文鎖鏈聲一模一樣!
四、人牲哭碑
黎明前的暴雨中,守仁被苗民押至哭墳崖。崖壁上密佈著歷代流官的絕命詩,最新鑿刻的竟是他的《瘞旅文》!當火把照亮祭壇時,他渾身血液凝固——九具青銅卦釘釘死的童屍,正擺成玉八卦缺失的“坤”卦方位。
大祭司的骨刀抵住他咽喉:“三十年前王華送流官來祭龍脈,今日該輪到你了!”
守仁突然狂笑,震得祭壇簌簌落灰:“爾等蠢物!真正的龍脈在此——”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向《河圖》,星圖遇血化作光幕籠罩山崖。地底傳來龍吟般的轟鳴,二十七處山泉同時噴湧,在晨光中架起虹橋!
苗民們驚恐跪拜時,守仁扯斷卦釘鏈鎖:“心光所照,即是龍脈!這漫山碑文,哪個不是良知未泯的魂魄?”
五、石棺悟道
三日後,守仁將老吳葬於古驛道旁。新立的石碑刻著《瘞旅文》末句:“吾與爾猶彼也!”落錘時,石屑崩出火星,竟點燃了墳前枯草。
火光中,《河圖》殘卷的星宿突然遊動重組,與玉八卦合成完整的《連山易》圖譜。守仁猛然頓悟——幼時在地上勾畫的錯位星圖,原是心象投射;格竹嘔血、獄中詩讖、雙生迷局,俱是“心即理”的草蛇灰線!
阿蘭抱來被雷劈斷的古槐:“燒了這棺木,送你朋友上路吧。”
守仁卻將槐木削成方碑,就著餘燼寫下:“天地萬物本吾一體,瘞旅之人即未瘞之我。”火苗舔舐字跡時,他忽然聽見龍場驛的晨鐘與威寧海子的招魂調共鳴成曲——
那曲中再無生死之別,唯有心光如月照破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