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
魏策說不出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只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腦中亦是不停得閃回著今日經歷。
一時間是張伯山向後倒去,倒在地上一臉痛苦的神情,自己推他了嗎?有還是沒有,記不清了。此時,腦中便又出現林雲清對張伯山的關切神情,刺得他心底澀痛。
思緒紛雜,如同亂流從心中穿過。
魏策也不知自己這一晚究竟有沒有睡著,在他被頭痛擾得再無法忍受之時,天亮了。
魏策睜開眼,只覺得額頭昏沉更勝昨日。他披衣而起,捏著眉心,閉了閉眼,終於還是起身坐到了書案後,攤開書信讀了起來。
他暗中安排的人來信了,那個得罪三莫教的周掌櫃,自從得了他的“諒解”,妻兒的病都漸漸好了起來。周掌櫃亦不再理閑雜事,帶著妻兒變賣了僅剩的一些祖産,帶著錢回了鄉下。
在鄉下,他又做起了小生意,生活終於也漸漸好了起來。
魏策早已下令讓諸多教徒不準為難,想來他們的日子應是不會太難過了。但這樣的事很多,他哪裡管的過來。即便管不過來,他也要管。
自己這一生,罪孽頗多。
他早有準備,做好了贖罪打算,眼下也只能盡力補償一二。魏策讀完,蹙眉提筆,寫下了回信:“撤回人手,不必再盯著。”隨即,掏出私印,蘸上印泥,準備蓋到信件上以作指示。
突然間,他的手一抖,印章隨即掉落。魏策另一隻手撐著額角,皺起眉頭。
……
稀薄晨光裡,林雲清陪同孫家二老,一同坐上了張伯山的馬車隊伍。
張伯山乘坐的馬車在前方,並未與二老同乘,只留了一個趕車小廝,給足了二人空間。林雲清看著這舒適寬敞的小車,鬆了口氣。
張伯山辦事穩妥,這樣一來,二老不會因為路途遙遠而顛簸受苦了。
“幹爹,幹娘,你們記住雲傾的話了嗎?”林雲清握住方大娘的手,細細叮囑。
她此番藉口二老為自己的義父義母,這樣對於熟悉她的張伯山來說是個相當合適的託詞,對幾人身份進行了合理的編造,避免了過多盤問。藉著這層關系,他亦不會虧待了他們。
待他們回了上京,便也可順理成章地安頓在她的陋居小院中。
他們這活了半輩子的人,哪裡會不明白林雲清的一番好意。林雲清還特地叮囑了二人不要提魏策相關的事,以免暴露身份。
細心地為他們的身份來由,編造了一個二位老人廣結善緣,林雲清知恩圖報的故事。故事俗套,卻更顯真實。
方大娘哪裡會不從?孫大爺別別扭扭地看著林雲清,嘴裡只幹巴巴地道:“丫頭……以後那小子要是欺負你,你就揍他。”林雲清笑著點頭。
扭頭便看到方大娘心疼地望著林雲清,抹了抹眼淚,只見她一把拉住林雲清的手,從腕子上褪下一個銀鐲子,還未看清,便套在了林雲清的手上。
“幹娘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你拿著。這還是——”說著扭頭看了眼孫大爺,放緩了聲音道,“當初成親的時候給我做的,我知道這鐲子值不了幾個錢,卻也是我最珍惜的東西了。”
林雲清忙擺手,想要摘下來。方大娘卻佯裝薄怒,拉過她的兩隻手,握在手中。她將林雲清帶有薄繭的手,握在幹燥粗糙的掌心裡,眸中是不捨和感激:“雲傾,莫要多想。這可不是什麼替策兒下的定,若說這是定禮,也太草率了些,而且……那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不會幹涉。既然你喊我一聲幹娘,就當是幹娘想給你留個念想。”
林雲清垂下眼睫,盯著這個纏枝花鳥紋的銀鐲,心中動容。
幹娘。
娘。
她不知自己父母是誰,十來歲的年紀,她也曾羨慕過旁人。每當看著別人在母親懷裡撒嬌要糖的時候,她總會想,她有師傅,不比別人差什麼。
師傅也確實待她很好,給了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可如今一聲幹娘喊出口,感受著手上的溫暖,林雲清便好似覺得,曾經觸不可及的夢,漸漸有了種實現的錯覺。
林雲清抬臉看向二人,神情中帶了些鄭重之意:“幹娘,幹爹,你們放心,我和魏策很快會與你們再見的。”
突然,傳來幾聲輕響,車廂被叩響。林雲清頓了頓,安撫地拍了拍方大娘的手,轉身掀開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