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
林雲清終於明白了那句“給我吧”是什麼意思。她笑起來，心間感到十分愉悅。不用自己動手，自然是極好的。
她做不來針線活，衣服都被她補得十分粗糙。她本來也不甚在意這些瑣碎細節，便由它去了，怪只怪自己沒有一雙巧手。可如今有了更好的，幹嘛不用呢？
魏策善繡藝，她早在孫家小院便已知道。當時便推測出，他應當是和方大娘學的。如今這別致的香囊，更是著實讓她驚嘆了一番。破了衣裙給他再好不過了！給他……自己就不用穿破衣服了！
林雲清想到這裡，眼神亮晶晶的，唇角勾起，點了點頭，彷彿怕魏策反悔一般。便將香囊捂在胸口，急急往住處走去，走出兩步，又扭頭道：“那……那你等我，我很快過來！”
說罷，人就跑沒影了。
魏策輕笑一聲，從剛剛便一直緊握的雙拳，也隨之放開。吹著微涼的晚風，目送著林雲清逐漸消失的身影。
林雲清說自己很快回來，倒也真的做到了。只消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又來到了魏策的神殿內。
此時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神殿內也掌了燈。推門而入，林雲清便看到魏策正背對著她，站在書桌後，抬手整理架子上的書卷。今日那頗為華麗的發冠，已被拆了下來，頭發就這樣柔順地垂在身後。
“魏策。”林雲清上前，將衣裙放到了桌面上。
魏策循聲，緩緩回身，看向林雲清。眼下卸掉發冠，發絲乖順得垂在肩頭，俊美淩厲的五官也變得柔和了起來。燈火映照下，竟産生一種近乎溫柔的錯覺。林雲清不知為何，有瞬間的失神，不由得將呼吸都放輕了。
“嗯。”魏策輕輕發出一個音節，輕笑一聲，看著怔怔看著自己的林雲清。他從沒像今日這般，暗自慶幸自己這幅皮囊還是不錯的，能夠留得住她片刻的眼神。
他的手碰到衣裙，卻好似被燙到了一般，有片刻停頓。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似乎還帶著殿溫熱。魏策手指輕蜷，耳尖微紅，便有些慌張地垂下眼，對林雲清道：“明日補好再拿給你。”
林雲清終於回神，暗道一聲自己這是怎麼了，忙道：“不急，不過……”她猶豫地吐出兩個字，又頓住。
這片刻的停頓讓魏策無端地緊張了起來。他心中揪起，細細回憶著從林雲清進門開始自己的舉動，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轉身是否太過刻意，頭發這樣垂下來，是不是不夠得體，是否有些輕浮浪蕩了……越想，心裡越慌。魏策身體也隨之僵住，嘴唇輕抿。
他站在這裡越發焦灼起來，但很快，他聽道林雲清的後半句：“以後我衣服破了……能都拿給你嗎？教主？”
這一句詢問，語調輕快，甚至帶了點俏皮和討巧，柔和的嗓音彷彿瞬間將他從冷水中撈了出來。魏策緊繃的心終於放鬆下來，望著林雲清，頗為認真地道：“可以。”
只要你想。魏策在心中暗暗補足了後半句。
今日貿然送出的香囊究竟代表了什麼，魏策說不清楚，他甚至慶幸，林雲清並未那麼在意這個香囊。這樣，他就能把內心那份不能宣之於口的愛意，再藏一藏。
“明日辰時，來找我一同出門？”魏策緊盯著林雲清，輕聲詢問。
林雲清猶豫了。
她明日要去找張伯山，問一些話，著實有些不便。但眼下她剛剛收了魏策的禮物，而且他還答應要幫她縫衣服。
林雲清心中莫名地多了些虧欠之意，於是鬼使神差道：“好。”
這個好字一出口，林雲清便有些後悔了，她咬著唇，怪自己嘴快。魏策垂下眼睫，心中泛起一絲甜意。
這樣便好，這樣他就可以滿足了。他唇角翹起一絲弧度，很快又將它壓了下去。接著轉過身，背對林雲清道：“你也累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林雲清頓了頓，答應了一聲，猶猶豫豫地轉身離開了。
邁出殿門，林雲清這後悔便更大了，明日還是找個藉口先溜出去吧，張伯山要說的事不能讓魏策知道。若是魏策拿起教主姿態責問起來，她就尋個理由解釋下，再好好告罪一番。
打定了主意，林雲清向著住處走去。
魏策耳邊聽著遠去的腳步聲，終於回過身來，看著殿門方向，有些出神。這樣便好……他不求能常伴她身側，只要，只要她能偶爾允許他離近一些。
這樣便好。
入夜，魏策將殿內外廳的燈皆熄滅了，於睡塌處捧著林雲清的衣裙，細細縫補。烏發垂在肩頭，神情裡滿是鄭重和柔情，粗糲的掌心裡，細膩柔和的布料彷彿有了生命般，從撕裂到閉合。
選了合適的絲線，在左右對稱位置各繡上一簇小小的火焰。
針線若用久了，看起來便也似兵器般，有了點煞人的熟稔和淩厲。可魏策手上動作卻是輕的，珍重地捧著心上人的衣裙，不敢有絲毫的褻瀆。
林雲清半靠在塌上，卸了釵環，烏發垂墜，只著了裡衣，手中卻晃著那枚香囊，枕邊是已經看完了玉樓策。她將香囊的吊繩掛在手指上，拎著旋轉起來，這火焰就好像成真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