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為,她已經在努力這樣做,可她所見到的百姓仍在戰火中家破人亡,在災荒中食不充腸流離失所,在動亂中流落異鄉伸冤無門,被獻祭,被斥逐,被視作草芥。
與她的所見比起來,她在南安所做的是那樣微末,那樣不值一提。
她……有資格這樣說麼?
佛珠的碰撞聲仍細碎傳來,與宋老夫人的話語一樣回響在耳畔,一遍遍問著她。
姜滿微微斂睫,頃刻,複又抬首。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遠遠處,幾乎能將一切晦暝顏色灼燒殆盡的天光。
她輕輕點頭,嗓音堅定:“為。”
“不為,天下清平麼?”
“也為。”
姜滿攥緊指節。
她撐案起身,緩緩屈膝,再次求道:“晚輩請祖母相助,助晚輩……籌謀鋪路。”
一壺茶飲罷已是正午,走出禪房,阮朝正坐在偏房的茶案前吃糕點。
她藉著姜滿與宋老夫人言談的空檔歇了一會兒,此時醒來不久,精神很好,見姜滿走來,擦拭手上的糕點碎屑,站起身來。
二人一同拜別過宋老夫人,離開了禪院。
行至寺門前,阮朝牽來馬匹,將韁繩遞給她。
“阮朝。”姜滿沒有立即上馬,而是攥著韁繩,喚住阮朝,道,“我們……等會兒就要分別了,接下來的路,我們要分頭行動了。”
她從未同阮朝說過這樣的安排,阮朝面上頓然錯愕,擰著眉,搖搖頭。
姜滿知道,這兩月間,二人朝夕共處,早已生出依賴與默契,阮朝不願同她分開,也擔憂她的安危。
但眼下,她們不得不短暫分別。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去做。”姜滿自袖中取出銅令,遞給她,“你拿著令牌,去調遣散在燕京各處的明正司人,而後回靜法寺來尋宋老夫人,順帶著,見一個熟人。”
阮朝仍搖著頭,不願接過銅令。
姜滿繼續勸道:“阮朝,這件事只有你能做,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有事。”
見阮朝面色松動,姜滿牽過她的手,將銅令鄭重放到她的掌心。
阮朝看著銅令,猶豫著,卻知她拗不過姜滿,最終只得點了點頭。
二人自靜法寺下的山路分路而行,走到岔路,姜滿深吸一口氣,拽緊韁繩,再次回過頭。
“阮朝。”她望著那個遲遲未動,執意目送她離開的影子,忍不住喚,在搖曳的蒼翠中看著她的眼睛,“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話麼?”
阮朝回望著她,目光閃爍。
她動一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張開口,卻大概是早已忘記如何發出聲音,只得重重點頭。
自靜法寺到燕京城的路,姜滿再熟悉不過。
只是這一次,再次走上這條熟悉的路,無論心境亦或是目的,都全然與以往不同了。
靜法寺已是燕京的地界,未時剛過,姜滿勒馬,走入濟心醫館。
天色還早,長街卻似提早入了宵禁般,不見有往來的行人。
醫館中更是安靜,除卻看診的大夫與病患,一位抓藥的夥計,再沒旁人。
此時不到約定的時辰,故而,顧嘉沅還沒有來。
事實上,姜滿也沒打算等她來。
她和洛長安與顧嘉沅是好友,與顧謹序也曾有交集,如今洛璟想要捉住他們,勢必會派人盯死死盯著顧府,傳到顧嘉沅耳朵裡的話,必然也會傳到他的耳朵裡去。
昨日與那官兵所說的話只是一個幌子,她篤定不會連累顧家,是因她從未打算同顧嘉沅見面。
見姜滿走到藥櫃前,夥計迎上來,問道:“姑娘抓藥?”